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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她們的世界:台灣地下偶像的心之所向,如何在自由與界線的模糊中交織?
2023年2月19日傍晚,演出開始前,羽咲やわら(Yawara)在杰克音樂的後台補妝。(攝影/楊子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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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走在西門町昆明街一帶,或許你會瞥見幾名身著蓬蓬短裙、蕾絲吊帶襪的少女,一邊彼此打鬧嬉戲,一邊不彆扭地以日常姿態出現在便利商店貨架旁,為自己挑著速食,趕在登台表演前補充能量。

她們很可能是源自於日本動漫文化而來的地下偶像。早先追逐日本偶像的群眾,在疫情這3年出不了國門,轉而向內挖掘,從而讓台灣地下偶像進入百花齊放的階段。

然而,標榜與粉絲高度互動的關係模式,讓這份工作的勞動界線略顯模糊。少女們如何面對曖昧不明的灰色地帶,以及繼之而來的社會異樣眼光?

鏡子放在譜架上,羽咲やわら(Yawara)換好表演服,下一步得趕著補妝。日常出租給學生樂團的「杰克音樂」練團室,每逢此般有演出的日子,便移宮換羽成為女孩休息室。狹小空間分據7、8位少女,各個20歲上下,羽咲やわら跪守角落堡壘,無暇理清個人衣件、物品如何散落四周,手上動作儘管持續,鼓組在前方和她相對無語。

養成系、可親近,主打與粉絲面對面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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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主流偶像,地下偶像主打與粉絲高度互動。圖為2023年2月19日晚間,羽咲やわら在西門町的杰克音樂演出。(攝影/楊子磊)
有別於主流偶像,地下偶像主打與粉絲高度互動。圖為2023年2月19日晚間,羽咲やわら在西門町的杰克音樂演出。(攝影/楊子磊)

過去潛行於女僕咖啡廳、動漫節或電玩展等特定場域的日系展演活動,自2019年年末開始,逐漸浮上檯面。一群以華麗、夢幻裝扮,進行唱跳演出的表演者,於疫情時代凝聚出別於以往的生命力,在台灣鞏固專屬文化──她們是「地下偶像」(簡稱地偶),如今已有45~50多組、總數近200人的個人或團體,以此身分自我定義。

相對於主流偶像由具規模經紀公司推動、在大眾媒體上曝光,地下偶像更多是團員自主營運。地偶主打「面對面互動」,意味粉絲要見偶像不再是夢,只要在演出後等待「物販」時間
透過購買拍立得、特典(周邊商品),來擁有和偶像合照、說話的機會。
,「歐他
地下偶像圈對「粉絲」的稱呼,源自日文中的「御宅」(オタク,otaku)。
」們就可以透過購買拍立得,來擁有和偶像合照、互動的機會。
穿梭在全台每月約80場ACG
ACG為日本動畫(Anime)、漫畫(Comics)與電子遊戲(Games)的縮寫。
活動中,地偶演出多採「拼盤」形式,由多組表演者共同參演,除了前述場合,近年也活躍於Live House、音樂祭等舞台,吸引不少喜愛次文化的群眾投入,從職業軍人、工程師、學生到國中老師,男女皆有,都成為粉絲。

燈暗後羽咲やわら就要上台,她是這波偶像潮興起的浪花之一。談及地偶之路,她笑稱最初想經營的形象是「心事少女」,卻因太常呆站台上和粉絲乾瞪眼,被大家捉弄是「廢柴」,近4年時間裡,Instagram上也累積了1.4萬追蹤。

台灣地偶發展深受日本影響。過去20年,有別於韓流塑造專業偶像在全球強勢擴散,日本開始出現主打「養成系」、「可親近」的鄰家偶像,與粉絲高度互動、並肩成長,最經典代表是2005年面世的AKB48

如今AKB48早已偏向主流,不過擁有日系可親近特質的表演者,仍在各地暗潮洶湧。

發跡自女僕咖啡廳,日系「地下偶像」在台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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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4日,黑魔法工作室團體姬Revolt與眾多友好團體於杰克音樂共同表演,台下觀眾反應熱烈。(攝影/楊子磊)
2023年3月4日,黑魔法工作室團體姬Revolt與眾多友好團體於杰克音樂共同表演,台下觀眾反應熱烈。(攝影/楊子磊)

台灣自2004年起,陸續有服務ACG愛好者的女僕咖啡廳成立,無論是女僕還是客人,都因喜愛ACG文化而相聚。為拓展交流,店內推出cover(翻唱)日本歌舞的表演者,例如發跡自高雄月讀女僕咖啡廳的CANDY☆STAR、ジュリリジュリラン未来ゴロゴロコロニー13世,北部代表則有Bonnie Bunny;她們可說是台灣早期地下偶像,為這圈子釀出底蘊。

創作ACG音樂起家、現任黑魔法工作室音樂總監的維尼表示:「當時的表演團體還沒有唱自己原創曲的想法,我和佐藤飛(昼食彼女Lunch Girls製作人)做PPT一起去推銷我們的創作,一輪下來業績是零;大家還是認為要cover別人的歌,台下才會有反應。」

如今,維尼盤點去年(2022)自己在地偶圈參與製作的歌曲,一共多達39首,顯示台灣地偶已走向原創,甚至今年3月還出現全台語演出企劃,展現地下偶像多變的彈性、扎根本土的嘗試。

黑魔法工作室團體姬Revolt的經紀人秋秋補充:「我覺得這是產業必經的一條路,大家都從模仿開始,接著找到自己最擅長、心之所向的部分,再努力做出品牌跟作品。」

日本對台影響不只在文化,主流公司所投注的商業和經濟資源,也是重要刺激。2011年,AKB48當時的經紀公司AKS進軍全球市場,在台灣招募TPE48,並在2017~2018年幾經重組為現在的AKB48 Team TP;2020年日本公司Toyplaトイプラ來台進行偶像徵選,將徵選歷程化為現場活動、累積粉絲基數,推出月宵◇クレシェンテ,成為第一組站上台灣音樂祭的日系偶像。

這些重要節點,一方面讓台灣見識日本偶像經營策略,另方面也吸引懷抱星夢的少女躍躍欲試。

在還沒成為地下偶像前,高中生羽咲やわら因為想見自己「推」(喜歡並支持,可當動詞或名詞使用)的偶像,而報名日本AKB48在台灣辦的徵選。她的推是與岡田奈奈、小嶋真子被歌迷合稱為「14期三銃士」的前AKB48成員西野未姬,沒想到西野卻在同年宣布畢業(從團體離開),羽咲やわら再也沒機會見她。

當西野的畢業被媒體以「苦熬4年依舊是丑角」作結,她徹底放下成為偶像的執著,轉而當起了搞笑藝人。而支持著西野的羽咲やわら,最終也並未通過TPE48審查,但是因為想念粉絲、想念舞台,最終選擇投身到地下偶像。

「我就是想表演、想站在台上,那我就站了。」

曾經見不到偶像的失落,讓現在的羽咲やわら更尊重舞台,也提醒自己做一個為粉絲著想的偶像。

自由追逐舞台背後,撕不下的負面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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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追逐舞台夢而成為地下偶像的羽咲やわら,曾經歷父親的不認可與學校同學的排擠。(攝影/楊子磊)
為了追逐舞台夢而成為地下偶像的羽咲やわら,曾經歷父親的不認可與學校同學的排擠。(攝影/楊子磊)

對於地下偶像如何成團?秋秋觀察:

「其實地偶很簡單,只要找幾個人、找一場活動並成功登上那個舞台,你就出道了。高度自由是這圈子的特點和重要元素,大家都當興趣做,所以要促成合作一定是你ok我也ok,保有一定個人色彩,不會有人受委屈。」

充滿可能性、自由且獨立,這些都扣連當今社會在意的價值。然而,對地下偶像或者喜愛ACG文化的人而言,真正的委屈或許在於大眾眼光裡始終撕不下的負面標籤。

羽咲やわら回憶,當年18歲的她告訴父親,自己要做一名地下偶像,父親不理解,只有脫口而出一句:「我可以拜託妳不要去當嗎?」得不到家人認同,她沒有放棄,持續投入表演,換來卻是在校園也遭受排擠。

回顧高中生活,羽咲やわら說道:「我其實不太確定他們對我是羨慕還是厭惡,但我個性很硬,班上同學不跟我講話,我就也不跟任何人講話。整整高中3年,我說話的對象只有老師。」

研究動漫與性別的社會學者王佩迪形容:

「相比藝術電影、搖滾音樂,ACG文化在文化位階(cultural hierarchy)上被視為低俗、不受主流社會認可。當主流社會以事業成就、學歷、人際關係等,作為評斷是否成功的標準,那喜歡偶像或沉迷於某些作品的人,聽來好像不事生產,就很容易被視為魯蛇。」

此外,地下偶像與粉絲間高度互動的關係模式,讓這份工作多少蒙上一層性別陰影。很多粉絲最期待的不一定是看現場表演,而是演出後的「物販時間」──這樣的模式也是地下偶像和主流偶像最不同之處。合照時,粉絲會和偶像協議想擺什麼姿勢,從一起比愛心、牽手到擁抱都有可能,過程中也可以聊天,話題天馬行空。

問羽咲やわら如何處理被周遭人以異樣眼光看待的情緒?她沉默片刻後回答:「我讓自己沉澱很久,時間過去也覺得沒什麼了。」隨後以幽默補充一句「起起伏伏啦」,意圖轉換氣氛。

在形同孤島的世界裡,或許她能為自己做的,除了繼續表演,也就只有不去想太多。

表演是興趣,遊牧少女徬徨於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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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華麗的舞台下,少女們仍為生活與生計徬徨。圖為黑魔法工作室團體姬Revolt。(攝影/楊子磊)
在華麗的舞台下,少女們仍為生活與生計徬徨。圖為黑魔法工作室團體姬Revolt。(攝影/楊子磊)

對地下偶像來說,大部分認為表演比較接近是「興趣」。200人當中,全職擔任地偶的人數10根手指數得出來,其餘都還有另外兼職。

隸屬黑魔法工作室、台灣首個以吼腔和重金屬搖滾為風格的地偶團體姬Revolt表示:「做這件事的前提,確實是你已經有經濟支撐才有辦法做。」她們說自己對未來不強求,只希望可以把興趣做好、有機會去日本表演,但其實內心很清楚,付出跟收入很難成正比。

談起創團經歷,成員Anura(呱呱)說有段時間團裡只剩3個人:

「那時候太糟了。當時我等於是沒有薪水的狀態,但因為不想半途而廢所以繼續下去,畢竟是自己弄出來的團體,沒想到現在已經過這麼久了。」

沒有上台的日子,女孩們還得花時間記歌詞、練舞,也要籌備周邊商品、談演出合作或者經營自己的線上社群。若有外地活動邀約,她們更要排除一切行程「遠征」,常常到了活動現場卻發現人流不高,就安慰自己說沒關係,今天是來打知名度的。

姬Revolt的6名成員目前有的在服務業兼職、有的靠舞蹈專長接案教課,還有不少是在女僕咖啡廳工作。她們表示,地偶和女僕很多都喜歡動漫文化,圈子很重疊,而且在女僕店工作也會吸引到客人,若客人因此去看表演,就達到加乘效果。

羽咲やわら現在還是大學生,不過也同樣在思考進入女僕店,或者走另一條路去媒體實習。她說自己已經成年了,不想再當啃老族,雖然現階段是基於生存考量,但真正的心願還是期待繼續往表演藝術發展。

如今一個月大概可以接4~6場活動,收入約是2萬元上下,對羽咲やわら而言,「理想的收入希望可以月結5、6萬,有自己的房子,可以買漂亮的衣服,」食衣住先搞定,旅行的話則是有錢再去。

支持這樣的偶像,粉絲願意付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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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大學材料科學與工程研究所學生謝博鈞,3年來收藏了數本拍立得相簿、信紙、扇子與香水等偶像周邊。(攝影/楊子磊)
台灣大學材料科學與工程研究所學生謝博鈞,3年來收藏了數本拍立得相簿、信紙、扇子與香水等偶像周邊。(攝影/楊子磊)

地下偶像對表演的熱愛,還得有欣賞演出的人買單。

台灣大學材料科學與工程研究所學生謝博鈞,於2022年4月宣布參選該年度研究生協會會長選舉,主要政見是在校內推廣地下偶像文化。當時他發布在Facebook社團「NTU台大學生交流版」的參選貼文,至截稿前共計2,170多個表情互動、520多則留言。

此舉確實讓更多人認識地下偶像,卻也因為在政治面前看來太過天真,引發不少爭端和批評。無法應對的他選擇沉寂,在落選之後,謝博鈞說沒想過自己還會因為地下偶像議題被採訪。

2019年開始入坑地下偶像,他說自己的推還不少,包含「存在証明NO FACE NO REaLiTY」的雪薇、「木苺FRUCTOSE」的甘崎紗音,還有「Primulav」的KANA-KANA⋯⋯受訪期間他腳邊始終放著一個白色袋子,直到訪談結束才緩緩打開,原來裡頭裝的是這3年來收藏的偶像周邊──數本拍立得相簿、衣服、信紙、扇子甚至香水等,有些東西他坦承不太會用到,但因為吃住靠家裡照應,在中研院實驗室還有老師給的獎學金,錢就都花在偶像身上。

評估自己去年整年的花費,他表示大概有10萬元投入給喜歡的偶像,然後用略帶自嘲的口吻說:「反正餓不死,也不用擔心房租繳不出來。」他還透露實驗室的老師也在追偶像,可能追得比他還勤。

談到台灣地偶生存難題,謝博鈞感嘆:

「很多人以為地下偶像是學歷、條件不好才來做這些工作,絕對不是。她們都是喜歡這個工作才來做,因為這比超商、加油站打工還難賺,不要虧錢就不錯了。」

謝博鈞說自己對偶像的支持基本上不求回報,但還是希望偶像對此表達感謝,「我已經花錢看表演,沒有義務要多花一筆錢來跟妳合照。偶像還是要對粉絲的支持有基本感謝跟珍惜,要不然有點心寒,不能讓人感覺在妳眼中(粉絲)只是賺錢的工具。」

情感、物質、界線:百花時代裡,難以忽視的天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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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偶像站上舞台的熱情與夢想,讓謝博鈞感到滿足,繼而願意持續支持她們。(攝影/楊子磊)
地下偶像站上舞台的熱情與夢想,讓謝博鈞感到滿足,繼而願意持續支持她們。(攝影/楊子磊)

對謝博鈞而言,他清楚粉絲和偶像間就是個交易,但如果偶像對他說話太沒界線,還是讓沒談過戀愛的他,擔心自己會「暈船」。對他而言,彼此保有一定距離是重要的:「我一直支持偶像,最主要原因還是喜歡看她們站上舞台,那份熱情跟夢想感染到我,讓我得到滿足。」

但詢問他是否會在跑活動時,特意向偶像展現較好的一面?他直覺回覆:「當然會,去的時候頭髮要抓,衣服也要穿好。」或許心裡還是希望自己被偶像看見。

談到未來另一半,謝博鈞在現階段尚未有戀愛打算,當然也會希望對方如偶像般可愛,很享受這種「想像跟偶像戀愛」的狀態,只是他不確定現實生活中是否真的有對象,可以接受他的我行我素。

在三宅響子的紀錄片《東京女子偶像流》(Tokyo Idols)裡,採訪了日本知名女權作家北原みのり,請她評論地偶現象。她在影片中說道:

「他們(男粉絲)認為自己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因為女偶像們絕對不會挑戰或者傷害他們。這個社會不惜一切代價,去保護男性的幻想,並給予他們慰藉。」

如何評價地下偶像與粉絲間奠基於物質消費的關係?謝博鈞表示:

「這讓我這種比較害羞不會講話的人,也可以去跟偶像互動,我不像有些人真的很會講,但至少我付了錢,我可以得到這樣的對待。」

而對偶像羽咲やわら來說,憶起高中那段眾人排擠的日子,「當時心裡很無力,主要社交的地方是學校,但學校這樣對我。我很難過,不知道除了家人外,還有誰會對我好?」她接著說:

「冥冥之中,發現了粉絲的存在,只要一發文,他們都會馬上回覆我。那時開始,我把粉絲當朋友,到現在還是覺得跟他們互動比跟同學簡單。」
做一名地下偶像,有些事必須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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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4日晚間,於杰克音樂的表演結束後,地下偶像們在物販時間與粉絲互動。(攝影/楊子磊)
2023年3月4日晚間,於杰克音樂的表演結束後,地下偶像們在物販時間與粉絲互動。(攝影/楊子磊)

羽咲やわら說,自己基本上沒遇到太超過的粉絲。唯有一次經驗,是在剛當偶像的時候,一名粉絲主動抓她的手,還不斷把臉靠近,讓她直覺噁心。「後來想想,不知道未來會不會遇到一個,一直很想見我,卻久久才能見一次的粉絲?如果好不容易見到,他當然會很激動。所以我覺得,既然偶像就是要給人溫暖和療癒,那這是我要習慣的。」

對此,王佩迪直指這份工作在密集互動下,伴隨的情緒勞動(emotional labor)特徵:

「偶像必須用表情、用情緒來服務對象。此外,他們還得在外表上做出很多努力來吸引人,無論是妝容、服飾,抑或講話方式,都維持一定形象。」

同樣的討論對姬Revolt而言,她們表示:「一般藝人沒有什麼近距離,也不用線上聊天,但地下偶像賣的卻是近距離接觸這點,這還包括要經營自己的每一位粉絲,無論線上或線下。可是儘管如此,粉絲有時還是會跑掉。」

有些地下偶像會說清楚,不回粉絲私訊,但姬Revolt沒有這項規定。偶爾有粉絲傳來不雅照片,怎麼面對?女孩們用輕鬆口吻回應:「找歐美的(照片)回傳,然後跟他說『TOO SMALL』!」其他方法還有封鎖、將訊息設定到「陌生」,不要看到就好。

可是人的情感無法封鎖。羽咲やわら用浪漫來想像:「我喜歡把工作跟私下分開,這讓偶像跟粉絲間有種浪漫,我們的關係只有在特定時候才成立。」但現實一點來談,若真的遇到危險,「公司說會保護我們,但不知道會到什麼程度;可能他們說要來救我們,但我們已經掛了,所以還是得靠自己。」

第一線接觸偶像的謝博鈞則言:

「地下偶像最重要的專業,真的就是情緒處理。她們上台必須帶著正向快樂的心,不能有私人情緒。還有,跟粉絲互動其實壓力很大,因為每個人都是花錢來看妳,就為了跟妳講2分鐘的話,要怎麼讓對方覺得錢沒有白花,真的有感受到妳的感謝,下一次還會繼續支持?這種互動的處理,我想應該是最困難的部分。」
流動在這液態的社會

正如齊格蒙.包曼(Zygmunt Bauman)在《液態現代性》一書中指出,當今社會最重要的隱喻就是「液態」。生活形式無論消費、勞動抑或親密關係的建立,皆展現「脆弱、短暫易逝,以及不斷變化的傾向」,個體從過去長期穩固的共同體中解放,階級與地位流動切換,人們在不同形式下共同經驗到不安穩感、不確定性(uncertainty)、不安全感(insafety),使得採取能在當下「立即滿足」的選擇,成為誘人又合理的生存策略。

地下偶像在台崛起,大抵也是當今社會的一種寫照。

環境流動,偶像與粉絲間,難保能有長久關係。不過,羽咲やわら樂觀表示:

「人際關係的應對進退是一種必須,當然過程也會覺得很辛苦,可是有形形色色的人讓我去練習,我想就算以後不做地下偶像,這也對我很有幫助。」

心態調整無疑重要,姬Revolt不諱言那些必然的離開:「每個人(願意投入)的時間不同,各團有各自的優點,大家也有自己的喜好。」乍似釋懷,又顯得有些無奈。

謝博鈞的父親偶爾調侃他,說等年紀大一點,就不會再看偶像了。沒人知道父親的話會否應驗,但此時此刻,謝博鈞說自己很享受:「進來這空間感官會被放大,開心的話劇烈到想喊;感動的話,雖然我是不哭的人,但也會更有感受。」

拍攝那天,我們和謝博鈞約在杰克音樂。配合整修,當天沒有活動,這讓印象中擠滿人潮的空間,頓時被真空得赤裸而陌生。杰克音樂是台北早期唯二有做地下偶像演出的場地,另一個29歐他窟現已倒閉,被更多更新的舞台取代。

我問謝博鈞是否曾夢過這裡,他說:「隱約有畫面,但醒來後都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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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博鈞與地下偶像合影的拍立得相片。(攝影/楊子磊)
謝博鈞與地下偶像合影的拍立得相片。(攝影/楊子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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