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少年二部曲

社安網的迷宮

一個家16名社工:一主責、多協力,脆家裡的多重分工宇宙
社安網第二期來到尾聲,當我們接觸脆弱家庭,最常聽到的不是「沒有社工」,而是「有好多社工」。為何第一線工作者都好忙,依舊有「拉不動」的家庭不斷往下墜?(示意圖,非文中指涉個案)(攝影/陳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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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位社工進入一個家庭服務,為何仍難以改善這個家的脆弱處境?強化社會安全網計畫上路7年,第二期即將來到尾聲,當我們訪談實務工作者,發現真正難題已不是個案漏接,而是另一種系統性失靈──資源更多、分工更細、網絡更大。社安網提出「一主責、多協力」的分工願景,但工作者卻在龐大的「分工宇宙」中,各自張網,卻看不見彼此的存在,甚至有時成了互卡的齒輪。

為何許多社工和第一線工作者好忙,卻又忙得沒有共同目標?又為何墜落的少年與他們的家庭,仍會掉在一張破洞的網上?要被接住,難道只能靠運氣?

8歲的小廷(化名)是嚴重情緒行為障礙生,會在課堂上失控吼叫,甚至攻擊他人。校方反覆輔導無效,小廷的情緒還節節升高,最終由該縣市社會局處召開個案研討會,邀集網絡單位與專家學者,試圖找出問題根源,這才發現小廷的家危機四伏、衝突不斷,小廷的行為,是家中長年失序的縮影。

小廷的家,有一家三代八口人同住屋簷下:年邁的祖父、工作不穩定的父母、兩個哥哥、兩個姊姊,還有最年幼的小廷。小廷爸爸會家暴妻子和老父親;小廷媽媽把孩子當成出氣筒;小廷大哥因行為偏差接受少年輔導委員會輔導;二哥正接受感化教育;兩個姊姊是性犯罪被害人;小廷則同時接受兒少保護社工、學校社工師
《學輔法》配置的學生輔導諮商中心專輔人員,專輔人員可以是社工師或心理師,此案為社工師。
、醫院醫療社工協助。

這不是一個被漏接的家,而是一個早早被發現並被政府開案,最高紀錄曾有家暴防治、脆弱家庭服務、教育、少年司法、精神醫療、就業輔導等至少16名助人工作者同時介入的家。但從孩子到大人的進步都有限,甚至進一步、退兩步,讓工作者萌生「拉不動」的無力感。

16位工作者誰主責?誰協力?

除了小廷的行為問題,這個家正面臨更迫切的危機──全家最具工作能力的父親,近期明顯消瘦,原本的板模工作也不做了,一家人仰賴低收補助維生。萬一父親倒下,這個家將失去經濟支柱,陷入更大的困境。

十多位助人工作者,沒有人能帶父親就醫。原來,服務網絡各持目標,有人致力讓小廷穩定回診,有人專注保護家暴受害者不再挨打,直接服務父親的,是他極度排斥的家暴相對人處遇社工,與他拒之門外的就業輔導員。無人能與父親建立信任關係,父親對轉介上門的醫療、就業資源消極以待。

小廷家的狀況並非孤例,根據衛福部統計,全台有至少15,000名兒少生活在脆弱家庭中,這些家庭同時具備經濟陷困、遭逢變故、兒少發展不利處境等多項脆弱因子
衛福部認定的脆弱家庭定義,包括家庭經濟陷困、 家庭遭逢變故、 家庭關係衝突或疏離、兒少發展不利處境、 家庭成員有不利處境、 個人生活適應困難。根據實務工作者的訪談,開案服務的脆家,至少會具備兩項以上的脆弱因子,也顯見脆弱家庭普遍面臨多重且複雜的問題。
,面臨的問題橫跨多個公部門系統,還可能同時接受家扶等民間單位服務。《報導者》在半年多來的採訪發現,一個家庭同時被2個以上,甚至4、5名社工介入,並不是稀奇事,只是困境未必能明顯改善。

投入兒少工作逾35年的台灣照顧管理協會理事長張淑慧指出,社安網的專業服務愈來愈多元,但家庭問題被切割得更細,一個家的樣貌被切成好幾塊。若工作者各做各的,很難及時看見問題全貌和案家迫切需求,服務也推動吃力。

細緻分工卻無人統籌,在《報導者》訪談多個脆家裡的少年時,少年以及他們的父母總說不清楚家裡的社工是從哪個單位來的,或概括「都是縣市政府派來的」。社工流動率高,有時才剛記得社工的臉,下回又換了新人。

個案面對不同時期介入的社工,經常得把同件事交代十幾次,張淑慧就說:

「個案講到煩,還搞不清楚誰能真正幫到他,最後乾脆都不講,或選擇性地講,誰能給最多資源,就跟他關係好一點。」

張淑慧表示,「社會工作」是工作者與個案雙方合作的結果。若雙方沒共同目標,個案缺乏前進的動機,覺得自己被「管」,工作者也會感到欲振乏力。

從個案到家庭,社會安全網服務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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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無事」,是所有助人工作者的心願。但現實是,當前的家庭時常面臨多重又複雜的脆弱因子,而且無法單靠社政單打獨鬥解決。(攝影/陳曉威)
「平安無事」,是所有助人工作者的心願。但現實是,當前的家庭時常面臨多重又複雜的脆弱因子,而且無法單靠社政單打獨鬥解決。(攝影/陳曉威)

各單位橫向聯繫不足、多頭馬車的老問題,是社安網試圖解決的核心癥結之一。

早期的社會工作,採取「以個案為中心」的服務模式,過程中可能接觸部分家庭成員,較少全面進入家庭系統。雖早在20年前就萌生應健全家庭、社區支持網、從源頭預防問題的觀點,卻是在邱小妹人球案小燈泡案長照家暴殺人案等一次次社會悲劇中,印證個案導向的工作方法,難以辨識家庭整體的風險,耽誤資源的介入良機。「以家庭為中心、社區為基礎」的服務思維逐漸奠基,並正式寫入2018年起跑的強化社會安全網第一期計畫,迎來正式的政策轉向。

家庭、社區牽涉的議題之多,涵蓋服務單位之廣,能從何判斷各單位的介入時機?

社安網規劃時,採行預防醫學「早期發現、早期治療」概念,設計跨體系、跨專業的「三級預防
1940年代,美國公衛學者里弗萊爾(Hugh R. Leavell)和克拉克(E. Gurney Clark)提出透過疫苗、衛教提前介入,防止疾病發生的「初級預防」概念。爾後擴大為早期診斷、及時治療的二級預防;以及透過治療或復建,降低疾病傷害與復發的三級預防。這套架構後來廣泛用於心理健康、社會工作、學生輔導、犯罪預防等體系等。
」架構。社安網政策推手之一的前政務委員林萬億,曾在專文中詳述三級分工的定義:「初級預防屬普及教育與宣導、二級預防屬及早發現與介入、三級預防屬個別化與密集介入。」盼藉公私協力,從最前端的預防問題、察覺並降低風險,到問題發生時的密集服務、持續追蹤,避免問題惡性循環。

這套系統橫跨公私部門,牽涉社福、衛政、勞政、教育、警政、司法等眾多單位,如何合作才不會疊床架屋?林萬億認為,多數進入社安網的案主面臨多重問題,需要助人者肩負「個案管理」責任,幫案主串聯跨網絡資源。為避免「一案家、N個管」導致的服務重疊或割裂,需依「一主責、多協力」原則分工,由一名主責人員統籌協調各服務單位,凝聚共同的服務目標;其他單位則透過專業分工,相互補位。理想狀態下,主責不單打獨鬥,相關單位不置身事外。

家訪才知「其他社工已來過」,資訊孤島般的協力網絡

然而在實務現場,因家庭狀況快速變化,由誰主責並沒有明文規定,而是網絡工作者之間協調出來的結果。若同一家庭的助人者互不相識,經常會發生個案情況惡化、召開個案研討會時,相關人員才發現對方存在。

這是因為在《個資法》考量下,跨單位的個案服務系統缺乏串聯,公部門與民間單位的系統更是各自獨立。除了少數例外,社工無從得知案家在其他網絡單位的完整服務歷程,他們得像偵探般向各網絡單位確認開案原因、已提供哪些服務。

「家訪時,個案會說今天有其他社工來,卻講不出單位跟名字,」潘宜佳是高雄藥癮家庭支持服務方案的社工,她常得花不少時間旁敲側擊,打聽案家究竟被幾個單位開案。

系統切分之細,即便她與毒品防制局社工服務同一個家庭,也看不到彼此的服務紀錄。「政府會說已有某些系統能相互勾稽,但那些勾稽都很淺,可能只知道這人有被其他單位開案,然後就沒了,」潘宜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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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藥癮家庭支持服務方案的社工潘宜佳,時常得旁敲側擊,尋找、確認一起服務案家的「隊友」還有誰。(攝影/陳曉威)
高雄藥癮家庭支持服務方案的社工潘宜佳,時常得旁敲側擊,尋找、確認一起服務案家的「隊友」還有誰。(攝影/陳曉威)

在南部服務20多年的兒保督導Jean(化名)坦言,目前仍高度仰賴社工自行盤點案家的跨網絡資源:

「我們往往無法直接得知這家庭是否已有長照、早療服務,孩子是否被輔導室輔導,心衛系統也不會嫁接,得靠我們透過個案會談拼湊出來。有時社安網的集中派案中心會註記這個家庭有哪些協力網絡,但不是必然。」

她表示,這盤點功夫,得視社工的敏感度有多高、對跨網絡的了解有多深,才有辦法在會談中精準提問。這些能力與社工的資歷和生命經驗相關,當新手社工尚未具備辨識問題的能力,就得靠督導協助梳理,或陪同訪視。

極端的狀況,是直到個案出事,才讓完整服務網絡現形。

更生少年關懷協會主任陳彥君回憶,曾有位被該協會逆境方案
全名為「逆境少年及家庭支持服務計畫」,服務對象為行為偏差、失蹤(包括自願離家)、司法矯治的少年與其家庭。
服務的中重度智能障礙司法少年,被朋友施打海洛因,路倒街頭。社工陪少年出院返家,門一開,才發現這個家原來還有兒少保社工與脆弱家庭社工,他們皆因這起路倒案件來家訪。過往互不相識的3名社工,首次的「協力」任務,是為少年擋下他爸媽當場揮來的拳頭。

「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有哪些人在服務這個家,要怎麼一主責多協力?」潘宜佳苦笑。

「人人有個管,最後沒人管」的穀倉效應
分工過細、橫向聯繫欠佳、資訊未能共享,在管理學被稱作「穀倉效應」。《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執行主編暨專欄作家吉蓮.邰蒂(Gillian Tett)出版的《穀倉效應》
資訊穀倉(或譯資訊孤島)在1988年被美國固特異輪胎公司顧問恩索爾(Phil S. Ensor)提出,他以故鄉伊利諾伊州鄉村常見的穀倉做為比喻,形容資訊被隔離在各自的系統或部門中,如同糧食被封存在穀倉內,導致這些龐大資訊只能在有限範圍內使用,無法發揮更廣大的效益。對於期待藉由資料共享提升效能的企業而言,將會是一大障礙。
這個概念被廣泛用於企業與組織管理。意指部門之間各自為政、不願共享資訊,將阻礙跨部門協作的效能。實現了部門的內部目標,卻不利達成組織的共同目標。《金融時報》執行主編暨專欄作家 吉蓮.邰蒂(Gillian Tett)出版的《穀倉效應:為什麼分工反而造成個人失去競爭力、企業崩壞、政府無能、經濟失控?》即講述穀倉效應帶來的風險與因應解方。
一書直指危機──彼此孤立的部門單位或專家團隊可能溝通不良,忽略風險,付出嚴重代價;過度分工造成資訊封閉與創新不易,最嚴重的是,穀倉容易造成狹隘視野與心理盲點,進而導致愚蠢行徑。

這種分工過細、橫向聯繫困難的情況,正是「穀倉效應」的體現——各單位如同封閉的倉儲,彼此資訊不流通,合作也難以推進。這不僅讓工作者疲於奔命,也使案家出現應對混亂、遊走於各單位間「誰給資源就靠誰」的被動模式。Jean說:

「這會造成『人人有個管,最後沒人管』。」

台北地方法院主任調保官王以凡觀察,在工作量超載與開、結案壓力下,打破穀倉並不容易,「許多人只想完成自己的服務指標,處理完就走,這樣比較快;要網絡合作,就很難迅速脫身。」

衛福部已意識到網絡合作共識不足的問題,強化社安網第二期的計畫書就直指,各地方政府局處間的溝通協調仍以社政為中心,導致社安網成為「社政單位的社安網」。網絡人員缺乏以家庭為中心的觀點,加上人員更迭頻繁、不熟業務,影響合作順暢度。

提起「社政單位的社安網」,社家署副署長張美美接受《報導者》專訪時坦言「社政被期待過多」。她指出,要弭平不同單位的期待落差,有效方式仍是召開個案研討會或聯繫會議。基於個資保護,精神病史與保護性個案紀錄更需審慎處理,因此網絡系統間難以完全串接。如何讓網絡系統完整現形、該邀誰出席研討,仰賴工作者的經驗與判斷。

張美美指出,目前資深社工能從案主描述中反推介入單位,資淺者則較難掌握。另一個解套的方式,是由社工召開個案的家庭會議,透過其他家人問出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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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讓橫向聯繫更有效率,實務上最常見的作法是召開個案研討會或跨網絡聯繫會議。圖為社家署副署長張美美(右2)接受《報導者》專訪時,與同仁、記者一起研究相關統計數據。(攝影/陳曉威)
若要讓橫向聯繫更有效率,實務上最常見的作法是召開個案研討會或跨網絡聯繫會議。圖為社家署副署長張美美(右2)接受《報導者》專訪時,與同仁、記者一起研究相關統計數據。(攝影/陳曉威)
在分工宇宙迷路與找路

不過,需要服務的人眾多,並非所有個案都有機會透過個研細緻討論。即便把網絡間的線串起,各單位的行事風格跟處遇脈絡,使單位之間更顯隔行如隔山。王以凡說,行政分工太精細複雜,不同縣市的組織分工亦有不同,「我常在浩瀚的行政分工宇宙裡迷路。」

找路很費力,王以凡接手的都是進入司法的少年,她得花費許多時間往前釐清少年在哪一段路被拋下了,而她發現前端社政和衛政與少年司法
王以凡表示,調查保護官須透過審前調查完整理解觸法少年的生命歷程,執行法官裁定的保護處分,引入少年需要的輔導與家庭支持資源。除非職務調動,否則都由同一人服務到底,以保護管束來說,可長達3年或更久。無論是要延長或提早結束保護處分,都需提出具體事證,由法官定奪,每個少年案件都有明確的收、結案標準。
迥異的行事邏輯,像是:面對遭受性侵、性剝削、吸毒、自殘、自殺的少女,為何所有提供服務的工作者,紛紛推說無法擔負主責?又或是已寫好遺書、規劃自殺方式,被通報自殺防治卻沒有被開案的少年,還有誰能幫他?她擔心,個案的最佳處遇時機,會在工作者「找路」與協調分工的時間差裡悄悄流逝。

但《報導者》也發現,若網絡間彼此熟識、有信任基礎,一通電話就能在分工宇宙中闢出捷徑。

基隆市社會處兒保督導李宗憲曾處理一起兒少保護案件,少年離開基隆到外縣市,只約略知道住處在該縣市某區,旁邊有間羊肉爐和便利商店。依該縣市規定,他得發公文、提供門牌號碼,該縣市人員才能介入,但事態緊急,他立刻致電熟識的當地社工督導,對方馬上推測出少年所在地點,派社工找人,公文事後再補。然而,並非每位工作者都具備這樣的合作默契,也未必願意承擔跳脫SOP的風險。

「我不知道這樣講好不好,但我覺得,孩子能被接住,有時得靠運氣。」陪伴脆家、非行少年
「非行少年(ひこうしょうねん)」一詞來自日本,意指「犯罪少年」、「觸法少年」、「虞犯少年」,在台灣一般代稱12歲以上18歲未滿,有觸犯刑罰法令之行為的少年,或行為樣態符合「少年偏差行為預防及輔導辦法」界定的偏差行為少年。
多年的資深社工師、日光內海青少年兒童發展協會執行長蔣素儀說:
「服務個案的『生態系』,也就是我們說的網絡系統裡,若有很願意承擔的社工,即便沒有被定義為主責,仍願意多做一點,光是去整合其他已知的服務單位,拉個LINE群組分享各自服務進度,討論共同協助目標,就非常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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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人者的「多做一點」,即便是拉個LINE群組讓彼此互通有無,都有機會彌補制度縫隙。圖為日光內海青少年兒童發展協會執行長蔣素儀。(攝影/陳曉威)
助人者的「多做一點」,即便是拉個LINE群組讓彼此互通有無,都有機會彌補制度縫隙。圖為日光內海青少年兒童發展協會執行長蔣素儀。(攝影/陳曉威)

不只蔣素儀,幾乎所有接受《報導者》採訪的兒少工作者都認為,遇見願意「多做一點」工作者的好運氣,以及網絡間的「人和」與目標一致,是兒少被接住的關鍵因素。「所以一主責多協力的模式,很仰賴社工的個人特質,」張淑慧說。

用「多做一點」彌補制度縫隙

工作者「多做一點」,確實有機會讓分工宇宙長成健康的生態系,也為案家帶來改變的動力。

Jean曾在社安網上路前主責一件高風險家庭的兒保案,這家的母親與新生兒皆有輕度智能障礙,長輩的照顧能力也有限,某次嬰兒哭鬧不休,竟被其祖母餵食安眠藥。她開案後,聯繫這家的身心障礙社工與衛生所公衛護理師,約定每週都要有人輪流入家探望,分享親職技巧,也釐清家庭的需要。協力方向對了,家庭知道有公部門在監督,不過也能理解這個監督的真意,是「我們一起幫忙你」。公衛護理師每次家訪都幫孩子量體重,評估各方面發展,最後孩子依照成長曲線順利長大。

近年有了LINE,遇到困難案件,Jean除了找大家開跨網絡聯繫會議,也會拉個LINE群組同步訊息,一起讓案家穩定下來。

台北的網絡單位多如繁星,王以凡每個月至少召開一次跨網絡聯繫會議,釐清彼此職責。為讓案家清楚各網絡能提供的資源,在較複雜的案件中,她請主責者將各網絡工作者的名字與聯絡方式製表,再與協力工作者帶著表格共同家訪,說明各自負責的工作,幫助家長釐清誰是誰,約定主要聯絡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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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地方法院主任調保官王以凡定期召開視訊跨網絡聯繫會議,由少保官在會前整理出個案摘要表、預擬分工,會議中確認分工事項,會後運用封閉式的司法院雲端系統轉成逐字稿,整理會議紀錄,同步給各單位依循辦理。流程繁瑣,但能有效讓不同服務單位間的訊息同步。(攝影/陳曉威)
台北地方法院主任調保官王以凡定期召開視訊跨網絡聯繫會議,由少保官在會前整理出個案摘要表、預擬分工,會議中確認分工事項,會後運用封閉式的司法院雲端系統轉成逐字稿,整理會議紀錄,同步給各單位依循辦理。流程繁瑣,但能有效讓不同服務單位間的訊息同步。(攝影/陳曉威)
新北市人口與兒少人數全台最多,外來人口也多,家庭支持資源相對單薄。新北市府在10多年前看到跨局處服務的必要,2011年推動「高風險家庭整合型安全網服務計畫」,改變當時由社政獨挑大梁主責高風險兒少的模式,將全市11個相關局處單位
社政、勞政、教育、衛生、民政、戶政、警政、消防、工務、原住民、司法。
納入高風險家庭的預防與服務系統。當高風險家庭服務管理中心接獲通報,能省去層層轉介,直接多元派案給對應局處以及民間社福團體訪視與處遇,更有效率地挹注資源。
社安網上路後
強化社會安全網施行後,中央設置集中篩派案系統,將收到的通報案件依據案主居住地,分流到各縣市的「集中篩派案中心」。若案件屬於兒少保護、家庭暴力、性侵案件的「危機家庭」案件,分派給家防中心。未發生暴力,但有社會福利服務需求的「脆弱家庭」,分派給社福中心。
當時新北市的高風險家庭服務管理中心已運作多年,為因應集中篩派案原則,遂與中央協調,介接中央集中篩派案系統與新北市既有的資訊系統,進行案件分流及管派。保護性案件分流至家庭暴力暨性侵害防治中心提供保護性服務,脆弱家庭案件則由既有的高風險家庭服務管理中心,將案件多元派案給社福中心及相關局處進行服務。若家防中心評估收到的通報案件非屬保護案件,而是脆弱家庭案件,能將案件分流到高風險家庭服務管理中心,反之亦然。
,新北市政府高風險家庭服務管理中心將服務範圍從家有兒少的高風險家庭擴大為全齡脆弱家庭。開案期間,服務單位須定時至系統登打工作紀錄,在系統裡,案家接受哪些局處服務、服務概要、承辦人聯絡方式,都一目了然。

新北市社會局社工科科長劉彥伯分析,這套系統的設計,有利工作者迅速找到網絡窗口,加速協作效率,案家也免於再三對不同單位服務人員說明自身狀況。

曾任新北高風險家庭服務管理中心主任的社工科督導林映青表示,新北的運作模式,有助避免單位間的本位主義,也能讓網絡間即時交流、示警。例如當心衛社工發現罹患精神疾病的家長頻繁發病,卻未穩定就醫,若系統顯示此家也列為脆家,可即時通知脆家社工留意兒少的照顧情況。但她也強調支持個資保護,個案的詳細病史、用藥以及涉及其他保護性案件的細節內容,就無須在該系統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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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北市人口結構龐大且複雜,因此從2011年開始,將全市11個相關局處單位納入高風險家庭的預防與服務系統。圖為新北市社會局社工科科長劉彥伯(右)與社工科督導林映青(左),兩位都曾任新北市高風險家庭服務管理中心主任。(攝影/陳曉威)
新北市人口結構龐大且複雜,因此從2011年開始,將全市11個相關局處單位納入高風險家庭的預防與服務系統。圖為新北市社會局社工科科長劉彥伯(右)與社工科督導林映青(左),兩位都曾任新北市高風險家庭服務管理中心主任。(攝影/陳曉威)
民間補位,打造具彈性的協力生態系

不只公部門,願多做一點的民間單位,也設法長出具備彈性、能適時補位的微型生態系。

璞育文教發展協會理事長黃雅聖在台南後壁投入偏鄉課輔12年,他遇過一戶仰賴低收補助維生的家庭,不工作的父母會家暴兩個國小的兒子,甚至涉嫌唆使孩子行竊。當社工打算安置孩子,父親得知會領不到孩子的生活補助金,還衝到社會局作勢打人。由於家庭顯然失功能,黃雅聖與學校協調接力,讓小兄弟白天在學校受照顧,下課後到課輔班寫功課、用餐,一路輔導到小兄弟考上軍校的國中部,脫離不良的家庭環境。

生態系需要養分才能活,跟璞育一樣有心的民間單位,常得用有限人力「校長兼撞鐘」,經營據點之外,得透過募款、合作案、申請方案、開發商品等讓自己活下去。另外,雖有不少兒少家庭支持方案是由政府外包給民間執行,但計畫經費、人力都有限,不容易長成健康網絡。

高雄市毒品防制局與醫療端合作的藥癮家庭服務據點「咖黑咖啡」,今年來到第四年。發起據點的旗津醫院小兒科主治醫師周柏青,已陪伴兒少與他們的脆弱家庭超過10年。他觀察,投注給弱勢少年的資源原本就不足,難由資源有限的孤鳥社工承擔。公私網絡看似「協力」,但社工頂多維持每月一、兩次的訪視量能,孩子多數時間仍生活在高風險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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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津醫院小兒科主治醫師周柏青,在咖黑咖啡二樓設置的活動空間裡與社工們一起陪伴與觀察來這裡的兒少和家長。(攝影/陳曉威)
旗津醫院小兒科主治醫師周柏青,在咖黑咖啡二樓設置的活動空間裡與社工們一起陪伴與觀察來這裡的兒少和家長。(攝影/陳曉威)

周柏青明白案家不喜歡一大堆社工在家裡進出,「所以我們在不同時間辦很多活動,邀他們來據點。」他的團隊今年接了許多方案,服務對象涵蓋藥酒癮家庭、安置機構兒少、接受親職教育的家長、原住民家庭、早療兒等。每週一到週五他們在咖黑舉辦共餐,用美味拉近與服務對象的關係,還有各種出遊、課程、電影、講座等,且都有醫療、社工、心理師等專業人員在場。若在陪伴過程中察覺問題,能立即連結資源。發現兒少、家長有緊急的身心症狀,則在醫療端開啟綠色通道,安排就診。

周柏青的想法是,在社區「多做一點」建立服務生態系,在人生起跑點就磕磕絆絆的兒少,就有機會不落入更深的廢墟。

社安網第二期計畫將在今年底告一段落,全國脆家通報接近9萬戶,明年上路的社安網2.0,承諾將投入更多資源做前端預防、協助脆家。

「政府鼓勵通報與求助,挖出黑數後,是否有承接的量能?」

劉彥伯說,面對多重需求的求助家庭,國家該介入到什麼程度?如何分工、張開安全網?是下一階段的課題。

畢竟,沒人希望孩子得靠運氣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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