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住院醫師
台大首代「直美」醫師陳璿丞的崎嶇路──曾在醫界歧視鏈最底層,重新面對自我實現的內心呼喚
14年前成為台大首批「直美」醫師的陳璿丞,如今重回精神科開業,以自身轉折映照醫師在現實與理想間的抉擇。(攝影/楊子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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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專題

14年前,「直美」這個詞還沒有出現,3名台灣大學醫學系畢業生,拿到醫師執照後,沒有進入醫院接受住院醫師訓練,直奔醫美診所。14年後,當初3個意外成為直美急先峰的年輕醫師,最終走上了3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一個順勢而上從醫美小醫師成集團經營者、一個不幸讓生命終結於失控的財務風險,另一個選擇回到醫療常軌重新來過,投入自己真正摯愛的精神科。

如同神設定的劇本一般,這不僅是白色巨塔及其陰影的醫療寫實劇,也是一齣生命哲學的寓言。「每個人選擇職業時心裡考量的不就3件事:錢、假和自我實現嘛!我去醫美是有錢、不一定有假,但對我來說,我覺得我沒有自我實現這一塊,心中一直有遺憾。」我們採訪如今已開設精神科診所的陳璿丞,不是因為他的選擇最符合「主流價值」,而是他是3位首代台大直美醫師中唯一可以、並且願意受訪的人,透過他非典型的職涯路,不僅映照出巨塔門裡門外醫療百態,也反射出「直美現象」的多重意象。

如果畢業後順利考上自己理想醫院的PGY(即「醫學生畢業後一般醫學訓練」(Post-Graduate Year)住院醫師),也許陳璿丞就與眾多醫師一般,選擇一個喜歡或者可以忍受的專科,挨完數不盡的大夜值班後,從住院醫師升上主治醫師,按步就班在醫師養成的既定道路安穩前進。

「那時候我有點自負,『我,台大的耶,誰不會要我?』我PGY申請就只填了兩間醫院。然後,啊──沒上,我想說,那是不是老天爺給我什麼暗示。」坐在自己診所諮商室的藍綠色沙發椅上,40歲的陳璿丞說起自己曲折醫療路的起點。

擠不進窄門,就跳出來吧!

2011年他從台大醫學系畢業、那是台灣醫學教育改實行一年制PGY的頭一年,申請不到醫院的他,在最落魄的時候彷彿被《魷魚遊戲》地鐵男孔劉找上「打畫片」,獲得賭一把的機會。「你要不要直接出來?到學長的醫美診所?」一名從台大醫學系到當兵都在一起的「麻吉」向他提議。

「雖然我醫學生實習時就對精神科很有興趣,但精神科非常熱門,如果之後住院醫師專科要有機會申請到,必須要有論文發表過、還要有碩士畢業,然後想說我是什麼『咖』?在學校成績也不是很好。PGY又沒上、精神科也應該選不到,那時我有點自暴自棄。」
陳璿丞這段陳述,也揭露醫學系「嚴重內卷
此處並非取用中國網路用語的詞義,而是指醫療體質內部競爭非常激烈,從大學入學考試,到成為醫師後選擇分科,他們面對的內部障礙也愈來愈多。
」的生態。醫院人力崩潰的當下,任憑德高望眾的前輩或衛生官員溫情喊話,要年輕醫師「選擇自己喜歡的科別」,但「喜歡的科別如果很熱門」,擠破頭也進不了窄門;早年外科當道年代,也有女醫師為了爭搶性別並不友善的外科名額,面試時甚至提出「住院醫師期間不結婚、不懷孕」的保證來爭取機會。

「既然如此,那我就選賺錢的嘛!」就這樣,陳璿丞選擇「IN」和另兩名同學捨棄繼續面試其他醫院,一起投入學長的醫美診所。

這段經歷他過去並不願意提起,因為早年做醫美並不光彩,「我現在敢講(直美
日文(ちょくび)翻譯而來的詞彙,指醫學生一畢業或者僅完成PGY一般科訓練,就直接進入醫美領域工作。
),是因為我已經拿到(精神科)專科,也有自己的診所,」陳璿丞坦率地說。
台大首代「直美」,驚動醫學院巨塔
「我們算是第一屆直美,是直美的元老。」

2010年代,台灣醫美已興盛蓬勃、忠孝東路「醫美一條街」出現,陳璿丞的台大老師、前衛生署長林芳郁2012年公開表示,全台有四分之一的醫師從事醫美,醫美一片藍海。但當年出來開業、投入醫美的多半是資深醫師。

陳璿丞和同學畢業後選擇直美的決定,驚動台大這座國內最高聳的巨塔,當時醫學院特地來關心畢業後出路,還勸說「什麼時候回台大?」新任台大醫學院院長吳明賢日前撰文指出,近年連台大醫學院畢業學生都出現「直美」現象,而陳璿丞他們正是開端。

但陳璿丞老實說道,當初的他並不是沒有遲疑,也會擔心若先做醫美、連個專科執照都沒有,未來想重回醫院體系會不會「沒人要」?

找他去自己醫美診所的學長向學弟們掛保證,會親自帶他們,不必擔心將來職涯,學長信心十足向他們提到,目標是要讓醫美診所上市上櫃。這位學長就是常以醫師創業家之姿受訪的「晶鑽醫學美容診所」創辦人謝佳憲,近年更已轉向生技業、從事醫材研發,目前已進入興櫃。

「學長也真的很照顧我們,我們剛畢業的醫師,一個月可能大概就2、30萬了,等於是說我全部跳過前面(住院醫師訓練),我就可以領到主治醫師的薪水。」

若與當時直接進入醫院當PGY相比,PGY薪水僅大約10萬以內,且那時住院醫師還未納入《勞動基準法》,每週工時至少80小時起跳、還得值班,他忍不住說,「那時候很慘,什麼都很慘。」

出身台灣尾的屏東,爸爸是公務人員,家境小康,父母只期待他「養活自己就好」,並沒有經濟負擔的陳璿丞,雖然是以賺錢之名投入直美,但出走主要其實還是當時內心與前途的迷茫與混沌,「我就先決定賺了一筆錢後,去歐洲玩。」

他只在醫美診所待了一年,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不僅去歐洲旅行100天左右、走訪10多個國家,還存到一筆在高雄買房的頭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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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璿丞曾是台大醫學系畢業後首批直美醫師,當年決定一度驚動台大醫學院。(攝影/楊子磊)
陳璿丞曾是台大醫學系畢業後首批直美醫師,當年決定一度驚動台大醫學院。(攝影/楊子磊)
「鄙棄」的眼光和「不入流」的標籤

錢賺得很快,但心裡的洞好像還是填不滿。

陳璿丞忘不了,當時醫學系的同學和師長聽到他們要直接投入醫美診所的反應,「震驚啊,我覺得還有一種沒有在臉上寫出來的情緒──鄙棄。」他形容自己好像始終當著別人眼中「不入流的醫師」。

「我爸媽雖然給我很大的自由,不會說我生涯一定就得怎樣,但他們還是會覺得,兒子去醫美,好像有點抬不起頭。當時和現在的太太論及婚嫁,準岳父岳母也覺得『怎麼不好好做醫師?』」那時另一半也直言,如果他不成為一個「正統的醫師」,就不願意與他結婚。

壓力不只來自外界的評價,其實連醫美圈內都有層層的隱形階級,沒有一張專科執照的「直美醫師」,是「歧視鏈」裡的最底層。

陳璿丞說,「醫美圈裡Tier 1(最高等級)是有整形外科跟皮膚專科執照的,Tier 2是耳鼻喉科、泌尿科、一般外科,Tier 3是家醫科、精神科,Tier 4是受過一、兩年住院醫師訓練的,最後就是我們這些一畢業就進醫美的,算Tier 5,什麼都沒有,是最底層。」

除了潛藏的社會性位階,直美醫師還有更真實的執業現實困境。依當年「醫事人員執業登記及繼續教育辦法」規定,沒有專科資格的醫師6年內必須修滿180學分才能更新執業執照(現改為120學分),對直美醫師來說,得不斷奔波上課;但若有專科執照,180學分就會變成只要18學分,「那就很輕鬆,我要維持我專科的執照,也相對容易,」陳璿丞說。

他進一步解釋,「像精神科專科,每年都有年會,只要繳費上課,再加上受邀演講、發表論文,18個學分很容易就爆掉。但像直美醫師因為沒有專科,政府就會設下限制,逼迫你要回去進修,這就是為什麼,早年基本上不會有人沒有專科就出來直美,除非決心很強。」

近年急重難罕科醫師出走,醫療風險和糾紛是很大原因之一,但陳璿丞也提到,醫美產業的風險其實也很大,他曾遇過幾次醫療糾紛,有些顧客甚至帶有黑道背景,「做了局部手術後,只是一點瘀青,或一點小瑕疵,不滿意就要求賠償、揚言告上法院。那時候就會很緊張,覺得怎麼會搞成這樣,我就只是想要正常上下班。」這些都是讓他重新思考生涯的原因。

文青魂、小說夢,直視「自我實現」的空洞

人怎麼選擇自己的工作?賺錢、有假是理所當然的標準,「但還要有自我實現,做醫美我覺得我沒有自我實現這一塊。」對陳璿丞而言,醫美的那一年,其實是給自己的「Gap Year」。

那個在同學師長異樣眼光下走入看似擁抱現實利益直美的他,內心其實有個文青的老靈魂,學生時代常隱身在電影與文學裡,窩在圖書館裡讀《追憶似水年華》,喜歡像是導演伯格曼(Ingmar Bergman)的藝術老片,從中凝視存在本質,也在安哲羅普洛斯(Theodoros Angelopoulos)《霧中風景》《永遠的一天》裡,緩慢感受生命流動。比起當醫師,那時的他更大的熱情是「小說夢」。

大學間,他多次投稿《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一篇科幻短篇小說〈守屍人〉也被九歌《九十七年小說選》收錄,與黃春明郭強生賴香吟楊富閔等不同世代作家的年度作品共同入選。選文中如此介紹他的作品:「是長年在醫學院管理大體老師並教學生解剖的中年男子,每日『複習著一遍又一遍的肌肉、骨頭、血管、神經,一直想知道靈魂在哪。』」

他與電影和文學共振的靈魂,也是他獨鍾精神科的原因,他還記得實習時對各科都提不起勁,只有精神科讓他眼睛閃爍,「精神科會談生死、談人的意識從哪裡來?為什麼要活著?夢是什麼?這些都是我平常白日夢時也會想的問題。電影也常要分析文本,討論人為什麼會這樣或那樣,我就覺得精神科可以回答我的問題。」

投身直美的一年間,其實是他嘗試成為小說家的轉場,「那時候投很多文學獎,想說如果有中,我就去走這條路,沒中我就放棄。」結果,沒盼到文學獎,作家夢也戛然而止。轉過身面對現實的他,直視醫學上自我實現的目標,他毅然決定回到醫院重新來過。

多花了3年,重新站在R1的起跑點
重新申請PGY的過程,又是一把辛酸淚,「直美」經歷就像是他身上一個不名譽的「紅A
指背在身上的恥辱與原罪,典出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小說《紅字》(The Scarlet Letter: A Romance)
」,烙印在他身上,到醫院面試時總會被問到:「為什麼要去醫美?」他一間一間醫院打電話詢問可以申請的科別和名額後,最終落腳在高雄阮綜合醫院,但當時院內爆出波波實習醫師的醫療糾紛,值班壓力大到爆表,3個月後受不了高壓環境決定離開,一個機會讓他申請轉訓到義大醫院,完成了PGY訓練。
PGY訓練結束後,就是面臨住院醫師專科的選擇,「那時候就已經五大皆空
指內科、外科、婦產科、小兒科、急診科(內、外、婦、兒、急)醫師人力欠缺,醫學系畢業生不願意選擇這些科別的情形。
了,我又去過醫美,我知道應該沒有好的、熱門的科我選得上,那我就只能從『內外婦兒急』選,政府還有補助1萬元。」而五大科中,陳璿丞對急診比較感興趣,過去實習時他覺得急診醫師大多都很熱血,「我有感受到真的在當醫師的感覺,急診學長也都很年輕、認真教學,而且升上主治薪水還不錯,學長還給我看薪水條,如果命夠硬的話,一個月差不多35到50萬。」

但理想很豐滿、現實又骨感,必須輪班的急診工作,不只讓他生理時鐘失衡、更讓他家庭生活失衡,「急診都是別人休假的時候你上班,過年過節就是急診旺季。我就覺得好像跟這個世界脫節了,跟家人脫節、跟朋友也脫節。」

此時,老天送他一份大禮。陳璿丞的大學室友傳來消息:高雄市立凱旋醫院精神科正好有住院醫師缺額,「他叫我趕快來就對了,這種缺可遇不可求。」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一般甄選管道對他如夢一般遙遠的精神科,終於和他人生產生交集,太太看他好不容易在急診科待下來,醫師職涯又要砍掉重練,起初雖然無奈說「你怎麼又要換?」但仍支持陳璿丞一試,沒想到竟順利錄取。

他比別人足足多花了3年,又回到R1(住院醫師第一年)的起點,「在台大時,我們常被鎖在體系裡,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可是出了台大才發現,其實有些地方沒那麼競爭。只要先成為精神科醫師,就還有自己的路可以走。」

這一次,他終於對上自己內心的節拍,「精神科可以做我真正想做的事。可以學心理治療,可以跟個案聊天,跟同學、學長一起討論醫學。」他重新找回久違的歸屬感,那幾年甚至像回到大學時光──有朋友、有對話、有同儕。

成為一名精神科開業醫,走入學術研究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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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COVID-19疫情、專科醫師考照後,陳璿丞選擇離開醫院、開設精神科診所。如今,他希望將臨床經驗與學術研究結合,持續追問複雜大腦背後的答案。圖為文心樂丞診所診間。(攝影/楊子磊)
歷經COVID-19疫情、專科醫師考照後,陳璿丞選擇離開醫院、開設精神科診所。如今,他希望將臨床經驗與學術研究結合,持續追問複雜大腦背後的答案。圖為文心樂丞診所診間。(攝影/楊子磊)

但考精神科醫師專科執照又是一次波折。這一次,他遇上2020年COVID-19世紀之疫來攪局,專科考試延期,已完成住院醫師訓練,卻無法取得精神科執照的陳璿丞,成為「既不是住院醫師、又不是主治醫師」的尷尬狀態,職涯陷入停滯,日常值班雖相對輕鬆,卻無法承擔主治醫師的權責,也不確定下一步該往哪走。

他於是每天書寫精神科的新知,在個人Facebook專頁上累積讀者粉絲,也錄製自己的Podcast節目。這時機會又來敲了門,有位學長邀請他在台中合夥開精神科診所,他隨即著手調查市場──發現台中精神科醫師少之又少,市場需求遠大於醫師供給。

「我覺得這是可以開發的地方,就算真的做不下去,還是可以回醫院。」疫情趨緩後,陳璿丞順利取得精神科執照,立即出來開診所。

開業至今5年,診所病人持續增長,這次陳璿丞的職涯方向更篤定,賺錢之外的「自我實現」是在精神科領域持續探索和精進,他又成為了一個「非典型的開業醫」,今年考上中國醫藥大學老化醫學博士學位學程,投入學術研究的懷抱。

「大腦太複雜了,」陳璿丞對憂鬱症、躁鬱症、思覺失調症等疾病充滿疑惑,希望透過研究找尋解答。他想在研究中探索更多,結合他也喜歡的科技與程式,了解新的治療方法是否有效、最新科技如何輔助臨床,以及AI在心理治療中能扮演什麼角色。「診所醫師每天看診,很少有機會接觸最新型態的治療,但每次看paper(論文),心裡總是癢癢的,也想親自試試看。」

那位領路又先行「離隊」的朋友

既是最年輕的直美先鋒,又做過最老的住院醫師,一條康莊的醫療職涯走得彎彎曲曲,陳璿丞如今回首沒有後悔,「你不覺得人生沒有什麼白走的路嗎?」那些他曾經認為亂七八糟、白做的事情,都有意義。

唯一的遺憾是,當年一起勇敢闖盪的同伴,有人永遠地落隊了。

「當年我們3個人每個禮拜中午,都還會聚在台大醫院附近,邊吃便當邊分享醫美怎麼打,還有各種筆記、照片、上課的資料,分享怎樣行銷,大家都很認真在做。」

醫美診所當時人力缺口龐大,只要願意學,幾乎不愁沒有舞台發揮。另兩位同學都比陳璿丞更積極,一人目前已經營一個大型醫美集團的分店長,做得風風火火;另一位卻因投資失利,最終選擇結束人生,而這一位,正是當年鼓吹他進入醫美的人。

「我們既是同學、當兵也在一起,常常一邊吃便當、一邊看少女時代跳舞。他大學就會玩期貨、懂很多,又是建中畢業,我就覺得他比我聰明,他說這個未來是趨勢,我聽起來也是。」陳璿丞提起故人,仍有些惆悵,「直美是他說服我的。畢業時我們還一起搭著藍皮火車逐站慶祝,我們這兩個做出和全班同學都不一樣選擇的人,進行一趟兩個人的畢業旅行。」

離開醫美一年後,陳璿丞回到中南部做住院醫師,每天水深火熱,和這位在台北醫美診所打拚的同學聯繫漸少。再過一年後,有次陳璿丞去台北上課和他相約,再見面時,見對方開賓士車、穿西裝、戴勞力士,「我心裡還暗暗想,我們相同年齡,他已有這樣的成績了。」

沒想到,那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再次聽到這個同學的消息,是在另一個同學的婚宴上,大家提起他,後來自己出來開醫美診所,卻遇上疫情加上投資失利等打擊,而選擇離開,「那時我真的非常Shocked。現在有時還會夢到他,會有點點感傷,常想,我是不是可以做一點什麼事情?因為我跟他真的是很要好、很要好⋯⋯」

陳璿丞記得,「那場婚宴上,大家都在講他,每個人的觀點都不同,我才想,喔,原來他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地方。畢業之後,大家都走了很不一樣的路。」

直美現象不是醫療崩的原因、是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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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國內醫美診所林立,圖為台南市內一處醫美診所的廣告看板,非文中指涉診所。(攝影/楊子磊)
近年國內醫美診所林立,圖為台南市內一處醫美診所的廣告看板,非文中指涉診所。(攝影/楊子磊)

14年來,醫學畢業生「直美」已從陳璿丞當年被視為極端特異、不敢言說的氛圍,蔚為風潮、形成價值,頂尖名校醫學生也逐漸卸下「偶包」和「光環」,可以公開討論。陳璿丞坦言,他經常接到許多醫學系學弟妹也跑來問自己的經驗與建議。

「我知道很多醫界大老會說這樣不好啦,但我反而要問:『為什麼醫師不能做直美?』今天如果醫療環境夠好,這種現象就不會發生,今天會這樣做就是醫療崩壞的前兆。」

陳璿丞說,「如果今天一個醫師很認真救病人,還要擔心被告,還要輪班、值班,又要承受巨大的身心壓力,這份工作到底誰要做?」

在急診訓練時,陳璿丞最常做的惡夢就是被告,「我夢到病人腦部斷層有出血但我沒看出來,隔天病人死掉了,家屬來告我。這個夢我重複做了好多次。」除了專業技術,醫師還得面對法律與心理的雙重壓力,甚至要去研究法律來自保。

「如果醫療環境更好,薪水合理、《勞基法》保障到位、醫療去刑化
現行《醫療法》第82條第3項規定:醫事人員執行醫療業務因過失致病人死傷,以違反醫療上必要之注意義務且逾越合理臨床專業裁量所致者為限,負刑事責任。
在2017年立法院三讀通過修正案前,該條僅規範醫療機構及其醫事人員執行醫療業務致生損害於病人之損害賠償責任,刑事責任則依《刑法》規定辦理。修法考量醫療爭議事件動輒以刑事方式提起爭訟,不僅無助於民眾釐清真相獲得損害之填補,反而導致醫師採取防禦性醫療措施,甚至導致醫學生不願投入高風險科別。修法後分項訂定醫事人員民事責任及刑事責任之過失構成要件及應裁量事項。
針對修法方向,民間團體如醫療改革基金會則認為,妥善處理醫療糾紛須法制化非訟的處理機制。
,很多人其實不會選擇離開醫院,」兩條道路都親身走過的他這樣認為。不過,陳璿丞也務實提醒年輕醫師,也不必對醫美存有過高幻想,現在醫美行業競爭激烈,除了要持續進修以外,也要思考撇除金錢考量,自身價值與人生目標究竟是什麼?「更要清楚界定醫療與行銷、消費之間的界線,明白自己心裡的那把尺究竟在哪裡?」
「我大學時替台北市醫師公會辦的杏林獎寫過報導,採訪過20幾個醫師,那時候我想說透過這樣的方式,找到我的model。讓我感動的是,有些醫師2、30年都待在一個地方,服務一群人,或是做一個偏到不能再偏的領域。他們彷彿看到某個光,反覆地在那邊琢磨,雖然那不是很大的事、沒有學術價值,但對他就是很重要的一個小點。」

陳璿丞覺得人生和醫療工作都是在找那個點,然後一直做到最後。

「不是有個電影台詞說『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嗎?」這是陳璿丞非典型醫療職涯的疑問、也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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