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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原民生「第二個家」,大學原資中心卻陷入血汗助理與被邊緣化困境
暨南國際大學原住民保留地內搭設的涼亭。(圖片提供/暨大原資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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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育部大力推動下,各大專校院已普遍設置「原住民族學生資源中心」(簡稱原資中心),提供原住民族學生(簡稱原民生)生活輔導、就學資源、民族教育,並營造多元友善的校園環境。

然而,即使教育部每年補助上億預算,並對政策做滾動式修正,各校執行狀況仍有極大落差,原資中心組織定位紊亂不明,許多工作人員流動頻繁,校園內更普遍缺乏對於原民文化的理解,令人懷疑原資中心是否發揮應有功能?原住民族的邊緣地位是否在校園中再度複製?

為改善大專校院原民生求學困境、降低休退學率,2004年《原住民族教育法》全文修正,並開始鼓勵各大專校院設置原資中心,但因缺乏專任人事經費,至2015年僅有19所原資中心。2016年教育部自原民會接手業務、由綜合規劃司主責之後,逐年提升預算、革新制度配套,各校才開始廣設原資中心。若從2012年頒布《大專校院設置原住民族學生資源中心補助要點》起算,歷經10年建置,全國已有超過145所大專校院設置原資中心,普及率達9成以上。

原資中心設立後,為原民生建立文化支持體系。暨南國際大學原民生趙琳從大一下開始在原資中心工讀多年,深刻感受到原資中心不只提供生活輔導、文化活動,更是情感支持來源。她感性說道:「對我們來說,原資中心就是『第二個家』!」

過去3年在暨大擔任中區區域原資中心助理的古珮琪說明,「家」的歸屬感源自於部落生活脈絡:「像原民生對專任助理常叫『哥哥、姊姊』,這是透過在部落裡關係緊密的互動方式,讓大學裡好像有個小部落一樣。」

原民生能在原資中心如同家人一樣彼此支持、互相陪伴,很大程度仰賴原資中心的專任助理一點一滴用心經營。然而,專任助理的超高流動率,卻讓各大專院校原資中心難以維持穩定運作。

原民生「哥哥、姊姊」般的原資中心專任助理,流動率卻偏高

原資中心專任助理工作範圍,包含協助來自部落的原民生生活適應、改善都市原住民學生文化認同困難,以及向非原民生做多元文化推廣。其中,又以「文化」作為所有工作的核心內涵。

輔仁大學在2010年成立全國第一所原資中心,Mulinung自2011年起和輔大原資中心一起打拼至今已近10年,體會到原資中心最重要的任務是「文化認同」,休退學率僅僅是表象數字──唯有陪伴原民生探索文化認同、找回文化主體性,才是解開心裡萬千個結的第一步,她強調:「如何讓原民生『成為自己』,能夠去擁抱自己每個狀態,是最重要的!」

「專任助理」這個不可或缺的原資中心專責人力得來不易。由於政府過往對原資中心補助經費有限,多數學校只聘任兼任助理,或請行政同仁額外承辦原民生業務,缺乏專任人力導致原資中心成效不彰。去年(2020)起,教育部透過「高等教育深耕計畫附錄2」專款補助各校原資中心1名專任助理人事費
一年45萬元,包含年終1.5個月,平均月薪約為33,000元。
,試圖化解此僵局。

儘管政策持續推進,Mulinung依舊在今年7月離職,她透露有全國原資中心典範之稱的輔仁大學原資中心,3年內已走掉7位專任助理。

從今年全國原資中心專任助理年資分布,可看出高達8成的專任助理入職未滿2年;而年資3年以上的資深專任助理,竟不到1成,顯見專任助理流動率極高。

專任助理流動頻繁,與原資中心政策預期的長期陪伴背道而馳。原本與專任助理有高度信任關係的原民生曾楷芹,逐漸降低對助理期待,並以單純「行政角色」來定位該職務功能。「之前跟比較熟的助理,願意放心跟他講問題。但最近這幾年真的換超多(助理),變成要申請東西才會來(原資中心),就是你只要幫我把事情做好就好了。」

原資中心逐漸成為失去靈魂的行政空殼,究竟是何種勞動處境逼使專任助理頻頻出走?原資中心政策執行不如預期,原民生服務會再次淪落為校務邊緣嗎?第一線人員與政策制定者又該如何拆解千絲萬縷的問題?

問題1:小助理獨撐大局,包辦行政業務、假日也燃燒熱情

原資中心設置前,原民生相關業務散落在學校各行政單位。如今,專任助理一個工作人力需承擔起全方位「一站式服務」,且業務量連年增長,使其疲於應付。況且,各校原民生動輒上百人,政策上如果沒有隨原民生多寡增加助理人力補助額度,好好陪伴每一位原民生談何容易?

事實上,原資中心政策年度經費僅1億多元,光是補助每校一位專任助理人事費(每年45萬元),就只剩三分之一預算可分配給全國145所原資中心做業務費。

面對政府部門經費拮据,負責推動原資中心政策的教育部綜合規劃司原住民族及少數族群教育科科長林瑋茹指出,「就算沒有原資中心,原住民學生還是學校的孩子。」大專校院本該負起責任照顧每一位學生,而不是等待教育部多補助人事費。

林瑋茹強調,教育部將繼續爭取預算,也會督促校方替原資中心增聘人力,「學校可以透過自籌款、其他計畫,或是在深耕計畫裡面另做爭取。」但究竟有多少學校願意增聘人力,她坦言目前沒有統計調查,無法給出確切數字。

「專任助理的人數一定要夠。」成功大學原資中心主任樂鍇.祿璞崚岸深知人力對原資中心運作至關重要,他評估成大約有200位原民生,至少要3位職員分工合作。然而,原資中心向校方爭取人力,校方並不容易點頭。

「學校要先看到我們的成果才會給經費,結果問題又丟還給我們,」樂鍇.祿璞崚岸常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要一個小小單位做出那麼多成果,有時候是強人所難。我們是新設單位,本來就要先給充足的人力才可以做好事情。」

大葉大學原資中心是罕見由校方多編經費,聘用兩位專任助理。助理兩人可以共同分擔業務、一起向主管提出活動方案,不再只是單打獨鬥。但這兩位助理也苦笑著說,要完成所有業務、服務百位原民生,仍是吃不消。

原資中心專任助理不同於一般行政職員純粹處理行政業務,而是需要投入大量心力與原民生搏感情。大葉原資中心專任助理張念慈為了和白天都在上課的原民生經營關係,當助理3年來時常晚上加班陪原民生練舞、談心,週末也會舉辦部落參訪等文化活動,累積彼此的連結。

加班對很多專任助理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不只有堆積如山、做不完的計畫業務,常常晚上10點辦完活動後開檢討會、分享心情,回過神來正是凌晨時分。大葉原資中心另一位專任助理邱晧晨嘆了口氣,「我們又不能因為超時,就不做了。工作時數爆表還不能補休,加班也沒有加班費
加班費並不包含在計畫補助款項內
。」

許多專任助理在高壓力、高工時的勞動條件下咬牙苦撐,燃燒熱情陪伴原民生,只盼他們得到多一分支持。張念慈、邱晧晨打趣地說出腹中心酸:「在原資中心工作量大、人力不夠的情況下,有耐心、有活力、有時間的黃金單身貴族,最適合當專任助理。」

問題2:理解原民文化的適任主管何處尋?

原資中心普遍遇到的另一個問題是,各校行政單位對中心成立目的仍很陌生,時常瞥見公文、工作上有「原」這個字,就一股腦往原資中心送。背後反映著時至今日,整體社會對原民事務的認知仍舊有限。

世新大學原資中心專任助理Vais就曾遇過學校送來非屬原資中心公文要她核章,「真的會看到公文都很清楚寫要給誰了,但只要公文上有關於『原』什麼的,就會跑來我們這裡。」一些助理甚至開玩笑說,是不是哪一天原子筆和原子彈也要送過來?

當校園普遍缺乏理解原民事務的文化知能,Vais很感謝主管大力相挺,讓自己不用孤軍奮戰,但她也聽聞並非每位專任助理都這麼幸運,「接觸過很多專任助理都說:『組長、主任不懂原民文化,不好溝通!』」

這項問題源自各校多由一級主管(教務長或學務長)兼任原資中心主任,綜理原資中心業務,並無限制主管任用資格。但對原資中心專任助理,「高等教育深耕計畫附錄2」則有明確任用要求:「行政人力以具原住民身分者優先;無原住民身分者,則以了解原住民族文化者優先」。

「太多學校高層根本不清楚原資中心核心價值是什麼,第一他們沒有原住民背景,第二原資中心成立是被教育部半推半就,第三原資中心對他們沒什麼亮點,」元培科技大學原資中心專任助理高品榮在與主管溝通上就吃過不少苦頭。其他學校的專任助理們也相繼抱怨,主管常質疑校內原民文化活動,例如狩獵、釀酒這類傳統文化課程,於主流文化裡容易被曲解為跟不上時代,難以在校園推廣。

高品榮強調:「真的要看主管態度,有些主管就放牛吃草,有些可能是外行人管內行人,對原住民還帶有微歧視!」曾有一位南部某大學原資中心專任助理,因為受不了主管歧視言論、內定非原民當兼任助理、假借原民名義任意申請計畫經費等種種荒謬作為,工作一年便憤而離職。

若要處理不適任主管問題,何不嚴格規範原資中心主任資格?現實是大專校院極度缺乏能擔任主任、懂原住民事務的師資,以致於教育部難以對主任資格有過多要求,只好鼓勵能夠統整行政資源的一級主管先扛起原資中心主任重責。

中國文化大學大眾傳播學系副教授林福岳多次參與教育部原資中心政策會議,他認為目前策略較為務實:「教育部在討論原資中心規範時,常會把要求拉得很高。但當我們實際瞭解各校狀況,會發現兩個結果:第一是各校就不玩了,第二是敷衍和欺騙。與其這樣,我們不如先求有、再求好。」

教育部也持續在相關會議向主管傳達原資中心重要性,並開辦文化研習課程。林福岳表示肯定:「我們用軟性方法。你本來沒有文化概念,沒關係,我們就辦個活動,大家開開心心來參與,然後就得到文化概念。」不過文化體驗活動仍要避免弄巧成拙,主管們被「包裝過的文化」照顧得太好,反而會加深刻板印象
例如在部落參訪時體驗到原住民歌舞展演、打獵做陷阱、風味餐,如果沒有進一步反思,就會覺得原住民真的很會做這些「很原住民」的事情,而不自覺鞏固刻板印象。
問題3:計畫隨時可能終止、容易被邊緣化,納入編制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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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大學原住民族學生資源中心的族群友善牆。(圖片提供/成大原資中心)
成功大學原住民族學生資源中心的族群友善牆。(圖片提供/成大原資中心)

儘管原資中心扮演推展族群友善校園的關鍵要角,但因法規不完善與經費來源受限,近7成大專校院將原資中心定位為隨時可終止的計畫型/任務型單位,而未納入正式行政編制。

樹德科技大學原資中心在主管支持下,從設置之初就是編制型單位,專任助理曹詩傑覺得:「原資中心納入正式編制有利於長期發展,可以比較有立場尋求其他單位一起合力協作。如果只是任務型,對方可能會認為你就是個在應付、完成計畫的單位而已。」

部分專任助理親身經歷,當原資中心不在正式編制裡,學校高層常忽略其存在。例如很多校內相關會議,原資中心常到快開會才收到通知,或校方需要提報計畫成果時,方想起原資中心。

基於大學自治,教育部無法強制規定各校將原資中心納入組織規程。原資中心依賴不穩定的計畫經費存續,使得很多原資中心工作者擔心,如果哪天政府補助計畫突然喊停(例如「高等教育深耕計畫附錄2」將於明年底結束),校方是否會延續原資中心運作?

暨大原資中心主任邱韻芳每年都為申請計畫所苦:「政府好像給原住民政策很多經費,可是幾乎都是用計畫型在做,教育部可以一下子給很多,也可以給超少,會覺得很沒有安全感!」

她指出計畫型單位背後意涵:「你(原資中心)是一個臨時單位,如果做不好就收掉,不會被制度化。」去年原資中心併入高等教育深耕計畫,把原民生輔導列為共同績效指標(KPI);縱然政策上的重大變革使校方更在乎原資中心成效,但官方仍延續一貫路徑,以「計畫」推動原民事務。

Tipus在輔大原資中心從事6年助理工作,曾協助教育部催生區域原資中心等政策,她觀察併入高等教育深耕計畫後續影響,「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很多專任助理會發現他們必須分擔高教深耕業務,反而分散了專任助理和學生之間關係,一不小心還會帶偏了學校對原資中心的想法。」

許多學校正試圖讓原資中心成為計畫成果亮點,以爭取更多校務經費。「原民生、原資中心又變成校方爭取KPI的一個手段,」Tipus嘆了口氣,指出其中關鍵,「如果主管還是沒有提供相對應協助,只把原資中心看作可以被高教深耕收割的成果亮點,那麼政策用意就大打折扣,專任助理一樣做到累死。」例如不少原資中心都辦過大量部落參訪來達到計畫KPI,卻往往只是例行公事到部落走一趟,師生有沒有吸收進文化知識,就很難說。

甚至,專任助理有時候不得已要請原民生配合校方安排(例如在特殊場合表演原住民族舞蹈),這種看似創造機會給原資中心累積成效、實則消費原民生的做法,高品榮就曾親眼見過不可挽回的衝突場面:「學生覺得原資中心你以前跟我這麼好,結果你現在竟然當學校的打手,叫我做東做西,而且還是無償的。我親眼看過新竹某大學原民生直接跟學校講說,我們從此跟原資中心井水不犯河水!」

若教育部修法強制將原資中心納入組織規程,是否能一勞永逸?長期受教育部委託、主持原資中心成效研究的台東大學幼兒教育學系教授郭李宗文覺得很兩難,「如果規定要常設單位,那就是大家都一定要設。可是有些學校原民生真的很少,原資中心設了可能也不知道要做什麼,這就會被外界檢討。」

郭李宗文認為未來可行作法是,「原民生多少人以上就一定要設原資中心,學校不到這個人數就和附近學校併在一起。不然那些小學校的原民生,就沒地方去了。」她舉例,東華大學有很多原民生,讓原資中心成為編制內單位,如果另一所學校原民生人數較少,就可以去參加東華原資中心辦的活動。但同時也該注意,特定學校原資中心專任助理是否會因此而負擔更重。

問題4:勞動權益被漠視,一人多用、消失的經費和薪資⋯⋯

此外,部分校方利用法規彈性,漠視原資中心專任助理的勞動權益,更讓原資中心的運作雪上加霜。

根據教育部2020年統計,約2成原資中心沒有專屬辦公室與休憩空間,不但大大降低原民生到原資中心的意願,專任助理的不確定感也可想而知。即使有專屬空間,也未必好過。「我們在地下室,這就是我們的空間⋯⋯,」南開科技大學原資中心專任助理絲勤渝每天都要經過一段晦暗階梯,才能到達原資中心所在地下室。

更嚴重的是,絲勤渝從事6年原資中心工作期間,上級要求他身兼課外活動指導組業務:「原資專任助理不是只要做原資中心的事情就好了嗎?可是私立大學為了省經費,像我要管社團、要處理原資中心,連僑生輔導都是我。」絲勤渝常拿不出原資中心成果資料,因為有6成時間都在處理額外業務。

「我們光是在理解、輔導這些小孩子就花很大心力了,還要兼各式各樣業務,很多人一定會覺得付出跟薪資沒有成正比。為什麼要留下來,還不如走算了!」明道大學原資中心專任助理江志培也遭「一人多用」,他認識的中部地區專任助理夥伴們,又有6位在今年上半年離職,「這麼多學校都這樣,代表整個政策制度有問題。」

微薄薪資是專任助理賴以為生的最後尊嚴,但高品榮卻透露部分助理人事費扣減內幕:「我認識幾個台北的專任助理,他們薪水是2萬7,我的薪水是3萬,還有人薪水是3萬6,你看這個薪水會不會差了快一萬塊!」薪資落差從何而來?「專任助理一年人事費大概是45萬,必須要匯款到助理身上。可是有些學校就不喜歡這樣做,他們就私自把這個薪水取消掉。」

這些年來,原資中心政策調整著重於增加原民生服務項目與強化原資中心定位,很少改善專任助理勞動條件。東海大學原資中心專任助理潘凌宏有感而發:「學生拿到的資源變多了,但誰在當橋梁銜接這個資源?是我們(專任助理)!我們這個橋梁其實很薄弱。」

專任助理遇到困難時內外無援,在校園裡單打獨鬥,苦苦支撐作為原民生避風港的原資中心。潘凌宏感慨,專任助理要想辦法自救,學習更多勞動權益法規、資源獲取方式,才能保護自己。

各校亂象多,官方介入成效有限?
各校原資中心面臨工作爆量、主管不適任、定位紊亂、權益受損等問題,教育部雖然規劃了區域原資中心
自2017年起設置北、中、南、東及專科學校5個區域原資中心,現已整併為4個。
、原住民學生輔導教師團和補助審查來協助,成效卻有限。

南區區域原資中心助理廖瑋琳,一人負責輔導南部33所大專校院原資中心,面對各校問題常有心無力:「很多原資中心在空轉。最常見是專任助理要去別的處室幫忙,經費還被挪到其他活動去花掉,反正核銷在一起處理掉就好了,南部有幾間學校也是這樣子。」教育部基於大學自治,區域原資中心並無權力介入各校運作。「今天區域原資中心角色是去輔導各校原資中心運作,可是現實問題沒辦法被解決。那我只是辦一些大型活動讓各校參與,這樣沒有意義!」

廖瑋琳以和中信金融管理學院的接觸經驗為例,該校設置目的很清楚地以企業體系為主,對政府想帶入原住民族議題沒有興趣,「講白一點,我打電話他們都不會接,我說要去參訪,他們也都是拒絕。」

區域原資中心無能為力時,將向上呈報教育部。林瑋茹說明,教育部目前對各校的監督考核機制,「如果學校有違法狀況,我們一定都有責任去做查處。查處方式一個是用公文去請學校做說明,另一個是我們會去做實地訪視。」

實地訪視,是教育部集結全國20多位關注原民生事務的專家學者,組成「原住民學生輔導教師團」不定期前往各大學訪視,提供校方建議與資源。「訪視就是要讓學校知道『這是玩真的』!」林福岳過去訪視過20幾所原資中心,「一次去、兩次去、每年去,就是這樣慢慢一點一點去改變學校對原資中心的行政和條件。」

嫻熟原民事務的東華大學民族事務與發展學系副教授陳張培倫,也肯定實地訪視成果,不過他透露各校現在工作量很多,教育部近期政策是盡量減少訪視與評鑑,所以目前不會每年都有訪視。

實地訪視無法每年進行,教育部現在主要以「補助審查」監督各校原資中心運作。陳張培倫舉例:「有些學校把原資中心操作成計畫型單位,就只擺一個教育部補助的助理在那邊。這位助理還要做教務處、學務處事務,這會被我們挑出來、要求檢討,甚至補助金額就壓得非常低。」

計畫審查難道不會陷入原資中心強者恆強、弱者恆弱的惡性循環嗎?陳張培倫認為,「要是學校覺得錢那麼少就不做了,教育部根本不該補助這種學校,那等於是用原住民名義去領這個補助,學校自己應該要出原資中心部分經費。」

「如果學校有來審查過程親自報告,我們可以大概瞭解這間學校是主管、行政人員都很關心,還是通通丟給底下人去做,」林福岳多次擔任過原資中心補助計畫審查委員,即使努力辨識計畫內容真偽,仍舊難避免學校粉飾太平,「每個學校私底下是很認真、還是敷衍,坦白講也沒辦法盯。」

更何況,透過審查向學校施加壓力,難保學校將改善問題、提高成效的責任轉嫁給原資中心,最後苦的還是原資中心工作人員。

原資中心的未竟之業:繼續播種與發芽

縱使近10年教育部大力推動,全國原資中心設置數量屢創新高,但各項問題不斷累積,已形同在校園複製原住民族邊緣地位。許多專任助理們為原資中心問題盤根錯節下註腳:「原資中心是學校邊陲單位」、「這是一個恐怖平衡」、「像看不見未來的火坑」。

面對原資中心無法如預期發揮功能,徒留諸多未竟之業,林瑋茹坦言,「如果整個大環境能夠友善、理解和支持,事情會好做很多。」她認為,展望下一個10年,還有更長遠的社會對話工程要進行。

邱韻芳則提醒社會大眾,「除非大家認清楚,到底『原住民』這三個字的意義是什麼,他們不是少數族群,他們是原住民、與台灣這塊土地關係最深。而且從轉型正義角度來講,原住民過去被剝奪很多,」邱韻芳在暨南大學積極爭取設置「原住民保留地」,就是為了讓原民生有空間實踐傳統智慧,讓一般師生在校園裡親近原民文化。

或許,原資中心種種紛擾,正是一面反映台灣族群衝突現況的鏡子。原資中心的未竟之業,則需要更多人共同投入、關注原資中心發展。

原資中心專任助理Mulinung和古珮琪都感受到,在原資中心工作期間相互扶持與學習成長帶來的深刻影響,他們倆人還將啟程到全台各地記錄原資中心甘苦故事。「原資中心就是播種的角色,你可能一下子看不到很大轉變,但每一個種子種下去的原民意識和原民觀點,會在之後某個時刻生根發芽,變成很漂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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