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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薪、打雜、教學讓道──實習老師的「出師」代價
教育實習中,實習老師能透過「教學演示」等方式實務操作,是成為正式老師前的關鍵經驗,但紊亂的實習規畫、長達半年的無薪勞動,卻也產生不少問題(圖為教學現場,但非本文受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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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每年約有5,000名實習老師進到國小、國高中的教育現場。但這些年,不少實習老師們發現,他們在教學現場只是無薪的勞動者,時間總陷入「精進教學」與「打雜」之間的拔河,端茶送水、打掃倉庫、修電腦,甚至餵魚,都在業務範圍,如同淪為「行政長工」;無薪也造成部分實習老師須另尋兼職才能度日,更有人無法負荷半年零收入的實習期,決定暫緩投入教育界。

去年(2020年)底,幾位師培生在公共政策網路參與平台上提案,希望政府能給予實習津貼,他們除了主張經濟背景不該是「出師」的障礙,也期待180天的實習能有更好的規劃、而不是淪為打消教育熱情的階段。究竟半年的教育實習,發生了什麼事?

星期五下午4點半,為了趕上13分鐘後的火車,柯惟欣(化名)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離開學校。接下來的一個半小時當中,她將轉乘3種交通工具,才能在6點前到達位於台北市區的補習班,做一整晚的兼職工作。

隔天早晨以家教拉開序幕,過午,她再度前往補習班工作到晚上10點;惟欣的假期不會隨下班時間到來,星期日還有2個家教正等待著她。透過3份家教與補習班的兼職,惟欣每個月平均收入17,000元,勉強的負擔學貸、房租等開銷。

然而,惟欣的身分不是一般的大學工讀生──她是週間5天,從早上8點到下午5點全時段工作的實習老師(註)
雖目前《師資培育法》中將之定義為「教育實習學生」,但參與實習的資格包括取得大學畢業證書,以及通過教師資格檢定考試,實習期間亦存在勞動義務及事實,故報導中仍以「實習老師」稱之。
一週五天、朝八晚五的無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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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薪、打雜、教學讓道、實習老師
2020年12月28日,台師大等9間師培大學學生會,串聯全國教師工會總聯合會、台灣學生聯合會等組織,在教育部前召開記者會,訴求「重新檢視實習制度、提供合理津貼」。(攝影/劉十賢)

24歲的柯惟欣在新北市的一所完全中學實習,像她這樣在每週40個小時實習以外,還用自己的休息時間進行家教、打工的實習老師不在少數。全台每一年都有近5,000名實習老師,過著沒有津貼、又得準時到校工作的日子。

2020年的10月,數名師培生以匿名的方式在公共政策網路參與平台上發起「政府應研擬政策在教育實習上給予學生實習補助津貼」的提案,很快地在1個月內達到5,000人的附議門檻,也促使教育部必須在2021年的1月24日前正式回應(編按)
依「公共政策網路參與實施要點」第8點第5款規定:「權責機關處理及回應成案提議之期間為2個月。但權責機關未能於期間內完成回應者,得延長之,其延長期間不得超過2個月」。
關於本案,教育部1月22日回應,「惟為維護學生權益及教育實習品質整體研議之周妥,依上述規定,展延至110年3月24日前回應。」

2020年12月28日,台灣師範大學等9間師培大學學生會,串聯全國教師工會總聯合會、台灣學生聯合會等組織,在教育部前召開記者會。在記者會現場,因疫情而戴上口罩的陳情學生們高喊著:「重新檢視實習制度、提供合理津貼!」人群裡除了準備實習的老師,還包括走完實習、仍在準備考正職的準教師,還有單純聲援的支持者。

教育部官方數據顯示,每年有近5,000名的師資生投入實習,但目前政府並沒有對實習老師社經背景、實習成效等進行系統整理。為了進一步了解他們的實習情況和需求,我們在2020年11月到12月,透過網路問卷調查
記者在2020年11月30日至12月26日之間,於各師培大學Facebook社團、Dcard、PTT等網路平台發放問卷,調查實習期間經濟狀況、對實習津貼的看法;以及各項實習時數分配情形、加班與補休程度等等,共收得410份回應,其中398份為有效問卷。
和訪談,接觸了400名實習老師。

在經過資料分析和深度採訪後,我們發現,大量實習老師認為自己在扮演「免費長工」,做著和師培規定裡極不相稱的工作、消耗著對教育的熱情。

實習制度初衷:原是師培關鍵一環

「實習對我來說是整個師資培育最重要的一環,」剛從台師大英語系畢業,現於台北市立大直高中實習的姜靜說,這段時間讓她第一次有機會從和學生的互動中,去印證、調整自己的教學專業。

另一方面,實習期間的觀課環節,也能引導新人找到自己適合的教學風格、步調,姜靜認為,即便沒有親自上台講課,「光看輔導老師
指學校安排帶領實習生的老師。
站在台上50分鐘,我就覺得學到很多。」

從紙上談兵到實戰教學,如何應對學生的問題、用合適的方式講課,這其中的落差,並不是在大學課堂就能完全掌握,實習便成為重要的轉化階段。

但實習的內容也不僅限於「教學」,根據《師資培育之大學辦理教育實習作業原則》的規定,實習由教學實習、導師實習、行政實習及研習活動組成,各項應佔的比例為45%、30%、15%和10%。

教師實習涵蓋哪些內容?
  • 教學實習:涵蓋教學專業相關的各種面向,從觀摩專任老師授課、備課、撰寫教案到實際上台授課,並在授課後和輔導老師討論與檢討等等,都包含在內。實習老師也必須在實習結束前進行教學演示(由實習老師全權負責一節課教案設計及授課,並邀請指導老師們到場觀看,演示結果將作為整體實習的其中一項評量依據),檢視在實習期間的教學技巧學習成果。
  • 導師實習:又稱級務實習,就是帶領班級、與學生互動,同時在輔導老師的指導下,與家長溝通。早自習、午休、打掃時間的監督,或者檢閱學生的聯絡簿、批改週記⋯⋯,都在導師實習的範疇之中。
  • 行政實習:目的是讓實習老師了解處室運作、行政資源分配,以及活動規劃執行,有些學校會讓實習老師固定待在一個處室;也有些學校會安排實習老師定期輪替,以觀摩不同業務。

上述項目都會由實習學校安排輔導老師帶領:行政輔導老師通常由處室負責人擔任,會教導與分配行政業務給實習老師執行;教學輔導老師,則會由實習老師所屬科目的教師擔任,提供實習老師教案、教學方法上的建議與討論;導師輔導老師會由身兼導師職務的老師擔任,帶領實習老師參與在班級事務。

大學端也會有一名指導教授和輔導老師們接洽、合作,並定期與實習老師們晤談,會在實習期間親自造訪學校,探視實習老師的實習情形及參與實習老師的教學演示。

半年的規劃中,囊括了各式教師工作可能會遇到的業務,這樣的制度設計是為了讓他們透過「觀摩」與「演練」,在未來順利和職場接軌。

台灣大學師培中心教授、實習輔導組組長徐式寬表示:「一個學生再怎麼樣熟悉教育的環境,沒有全身進去之前,那個感覺都比較片面。但是下去之後,他會有一種整全的感覺。」這半年,看似是人生中短暫拂過的一頁,卻可能深深影響往後的教學生涯。

徐式寬以多年的師資教育經驗分析,實習是一個決定性的階段,可以明確地讓學生找到對教職工作的肯定感,或者釐清自己是否適合這條路,「所以說他的實習品質的好壞,其實是非常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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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薪、打雜、教學讓道、實習老師
目前在大直高中的實習老師姜靜,形容輔導老師廖婉雯是實習過程中最重要的指引。這段時間讓她第一次有機會從和學生的互動中,去印證、調整自己的教學專業。(攝影/劉十賢)

但在這精進專業的關鍵180天,卻有不少實習老師在「生活」這一關遭到考驗。

新制取消津貼、補助僧多粥少,經濟問題成為壓力源

一週七天無休的惟欣,用她因感冒而有些沙啞的聲音苦笑著說:「這4個多月以來,我每週都過著這樣的生活,壓力非常的大,為了讓經濟不要那麼拮据。」

在新北市某國小實習的方映筠(化名)則表示,大學期間,一個月至少可以賺取 10,000元,但實習後在校時間長,下班後能負荷的兼職數量有限,一個月收入不超過5,000元,「就是一直入不敷出。」

即便實習再怎麼至關重要,很多實習老師首先要面臨的,卻是為生活費奔忙的難關。

記者在問卷中調查實習期間老師們最主要的經濟來源,400位實習老師中,有超過62%的倚靠著家中支援度過半年實習生活;單靠兼職撐過生活的約20%,也有近18%是用個人存款過日子。

事實上,180天實習工作無津貼的情況,是2003年後實習制度重大的變革。當時實習期長由一學年縮短至一學期之外,政府取消了原先每人每月8,000元的津貼,自此後,實習者還要繳交一筆4,000元到6,000元不等的學分費,實習反而成為儲備老師的「後顧之憂」。

實習老師的經濟困難,官方也並非一無所知。教育部嘗試透過相關的配套措施緩解,譬如提供一些出身中/低收入家庭的實習老師每月10,000元的助學金。但實際上,有很多像惟欣這樣的實習老師,不來自清寒家庭,無法申請補助,所以只能咬緊牙關熬過這半年。

教育部針對無薪實習,有哪些配套措施?
  1. 依2018年7月24日訂定發布之《師資培育之大學及教育實習機構辦理教育實習辦法》,教育實習學生得於實習期間,於規定之時數內,擔任教育實習機構補救教學、課後扶助、中小學代課教師、幼兒園代理教師等,並支領鐘點費。
  2. 通過教師資格考試者,得至偏遠地區或海外台灣學校及僑民學校,擔任支薪之代理教師,並得以2年教學年資,折抵半年教育實習。 (註:教檢於每年6月舉辦筆試,修畢師培課程取得資格證明者,可以參與考試,考試內容為教育原理等基礎學科,考試通過者始可參加實習。)
  3. 低收入/中低收入戶之清寒學生,於實習期間教育部提供教育實習助學金,每月10,000元。

此外,政策也開放實習老師以代課或監考的方式賺取薪資,但並非每間學校都提供機會,實習學校得有老師請假,實習老師才能代課賺取鐘點費,十分仰賴運氣。調查中有41%的實習老師曾在實習期間從事兼職,其中卻僅有12%的工作機會是由學校提供,更有將近半數的實習老師完全沒有代課機會。

無薪的政策,與難以適用的配套措施,讓實習老師的生活挑戰重重,回望2003年前的制度,如今感受相當不同。台中市黎明國中學務主任洪嘉男是經歷舊制的老師,她坦言,津貼能夠讓實習老師的心理壓力沒那麼大,即便金額不是很多,她也仍要打其他的工,「但就覺得說至少還有8000塊,生活負擔比較小。」

投身教育界長達36年、現為後埔國小校長的謝治平也說,「如果為了生活或學費而打工,其實會壓縮到學習的時間,」若有適當津貼,能夠讓實習老師更專心學習、提升教學品質。

撐不下去、就不能當老師⋯⋯社經背景變相成門檻?

實習無薪也不只是個人層面的難題,還可能造成階級的篩選。

長期關注實習老師議題,台灣高等教育產業工會組織部主任林柏儀指出,若無薪問題導致師資培育出現篩選,則教師的背景就難以多元、教育的普遍性亦無法達成,「政府本來就應該要挹注公共資源,盡量讓不同背景的人都有機會來擔任教師。」

惟欣談及本該一同進行實習的師培同儕:「我身邊很多很多朋友都是因為他們沒有辦法無薪實習半年,所以選擇直接去就職之類的,就會很可惜。」

徐式寬則回憶起幾年前曾有參與實習的學生,餓到甚至得向她借錢,「他非常優秀,可是真的家裡沒有錢,」學生一面抱歉,一面訴說自己必須想辦法撐過這段時期,「所以我是贊成給錢(實習津貼)的,已經到了最後的實習階段,其實應該要幫他推一把,讓他再稍微穩一點。」

勞動法規觀點:有勞務,就應該有收入

另一方面,如果從勞務的角度看實習津貼的訴求,也有跡可循。

教育部雖然一再聲稱教育實習的性質限於學習,但爬梳實習老師半年的生活就能發現,學習和勞動幾乎是不可分割的。

實習老師除了觀摩教學、上台演練之外,也透過處理監考、監督掃區、管理秩序等等較單純的班務,練習一位導師所需的技能,並常需要支援行政庶務。

現於新北市某國中實習的宋沛涵(化名)提到,實習老師除了得具備教育專業知能,也分擔學校校務,「雖然並未深入到核心工作,但確實付出相對的勞力、精力與時間,因此適量的薪酬是有必要的。」

林柏儀分析,不論是以什麼名義,只要有被指揮監督、從事勞務產出的成果,且成果歸事業所有,就應該受到勞動法規的保障,「實際上,這兩個東西是不衝突的,所有的勞動幾乎都有學習效果,我去麥當勞打工炸薯條,也會學會怎麼炸薯條。」林伯儀認為,不能因為實習老師同時在學習如何教學、處理學校事務,就不給予任何對價。

立委鄭麗文日前曾針對實習津貼一案對教育部提出質詢,她在受訪時表示,教育部針對無薪實習的配套措施是「答非所問」,即便有代課機會、清寒助學金,在勞務事實存在的狀況下,仍然沒有回應到不發放津貼的合理性,「就算經濟上沒有困難,政府也不能不給津貼,所以這跟有沒有經濟上的需求是兩回事。」

400位接受調查的實習老師中,高達91.7%認為「無薪實習」並不合理,是在問卷的所有題目當中,共識最高的一項。應付無薪的壓力已是一大挑戰,很多實習老師還得同時面對的是「實習內容錯位」的另一難題。

教學時間遭打雜壓縮,實習老師淪「行政長工」?

「其實教學應該是要佔最高的比重,但行政處室就是覺得,我現在有事情、我需要人,你一定要在,」109學年度在北部某國中實習的實習老師張子燦(化名)說,從8月初實習開始,到11月初校慶以前,在教務處長達2個多月的時間裡,照規範教學與導師實習應該佔75%的時數,實際上被壓縮的只剩30%不到。

張子燦回憶,11月校慶前,他天天都要加班到晚上7、8點才能回家,「真的很累,那陣子每天都超過8點才吃飯,回家還要花1、2個小時備課。」然而,在每天工時長達10個小時的狀態下,他依舊要早上8點前抵達學校。

待人差遣、隨時機動,處室主管的一聲呼喚,實習老師觀課和備課的需求就得往後挪移。他們經常懷疑自己到底是實習老師,還是「實習長工」?

在我們的問卷裡也發現,400位實習老師中,高達75%的實習老師每週的行政工時超過法定原則的4小時
行政實習若於學期中實施,以每週4小時為原則。
,從端茶送水、影印,到打掃倉庫、修電腦、美勞布置,甚至餵魚,都可以套上行政實習的名目被交辦,實習老師在校時間猶如派遣人力,隨時都可能有工作落到自己身上,成為實習過程最耗時,也最沉重的負擔。

行政實習的初衷,是讓準教師充分掌握經營班務時可利用的行政資源,也趁機培養接任行政職位的基礎能力。全國教師工會總聯合會理事長侯俊良亦認為,明確釐清實習老師需要培養的行政能力,依照規畫進行訓練,將來這批人真正進入職場,才能與行政端良好的配合,「但是現在大家都反過來,只是(讓實習老師)去做那種尾端的事務,」錯位的規畫,讓實習老師難以瞭解教務全貌,變成無謂的「行政長工」。

遇到類似狀況的實習老師,因為權力不對等而選擇緘默,只能被動等待善意。

實習老師的實習評分,由指導教授、實習單位的輔導老師與第三方評量教師共同決定,分數掌握在上級手上,讓實習老師有苦難言,受訪者告知他們曾被有意無意的玩笑或威脅,像是:「教育圈很小」、「你們以後也會遇到這些」,或者「你做事好雷喔,不要忘記你的成績掌握在我手上喔!」

這讓許多實習老師在面對不平等情況時,不敢發聲。像張子燦在籌備校慶期間,長達2個多月都處在加班的狀態,卻不敢開口要求累積補休時數。因為機構不只把持了部分的實習成績,在教師甄選
簡稱「教甄」,實習合格取得教師證書後,準教師們必須通過每年6~8月舉辦的教甄,以爭取正式教師的聘書。
階段,學校往往會打電話回原實習學校,詢問候選老師的實習狀況。受訪的實習老師幾乎都表示,會盡量避免與學校產生齟齬,只能默默承受。
「幫到底式」實習,或能產生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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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薪、打雜、教學讓道、實習老師
後埔國小前教務主任、現為候用校長的邱文良,建立起「幫到底」的完善實習制度。(攝影/楊令瑜)

實習內容的錯位,卻也不是無法解開的死結。新北市的後埔國小就透過完善的規畫,跨出改變的步伐,從前置環節的溝通開始,就給予實習老師有力的支持,甚至在實習結束後還持續提供資源,成功在5年內輔導出近50名通過教甄的正式教師。

改變的起點,要從曾在後埔國小任教多年、並於2014年接任教務主任的邱文良說起。當時處室裡的實習老師不是無事可做,就是擔任派遣雜工,於是邱文良開始和校內教師討論、溝通,透過明確的規畫,改造實習老師的受訓情況,幾年來也經過數次滾動式修正,漸漸形成一套穩定的機制。

每年實習的人選確定之後,學校便會在實習開始前2個月,提前邀請實習老師到校開會,事先制定實習計畫,讓實習老師預先知道各項活動的時程與任務分配。實習期間,實習生每週必須繳交觀察紀錄,並透過2~3次會議,與教務主任、教學組長一同討論當週的實習心得與疑難。

「他們的老師都滿慷慨分享自己的教學經驗,我們有問題的時候都滿願意協助我們,」108學年度曾於後埔國小實習,現已考上正式老師、於台北市南湖國小服務的林冠妘說。

除了能定期和上級老師們反映實習情況,後埔國小更安排了「實習老師週」──把一整週所有班務及教學都交由實習老師全權負責,輔導老師則從旁協助,這樣的機制至今已實施約4年,對實習老師而言是一大挑戰,卻也是扎實的學習機會。

現於後埔國小實習的劉宇庭說,相較平時只有觀課或偶爾上台授課,「一週導師可以學習到更多的班級經營的方法,」邱文良認為,這樣的活動能夠幫助實習老師加強管理學生秩序、調解紛爭,以及與家長溝通等技能,比一般的觀摩、演練更有實戰價值。

學校也刻意將行政實習分批安排在暑假,以及教學演示完畢後等教學負擔較輕的時間,落實「教學為主,行政為輔」,也讓實習老師在每個環節都能較專心的學習。 「過程對他們來說比較辛苦,但是我們做了3、4年之後,其實他們的回饋是還不錯的,」邱文良說。

在後埔國小實習,現已正在帶班的林冠妘表示,現在遇到問題時,都會再回去翻閱之前紀錄的內容,並參考當時老師處理的做法,「我覺得對我的幫助滿大的,」當時一點一滴的紀錄都濃縮在一本小小的冊子,成為正式進入職場的養分。

「假如我們可以減少年輕人他們摸索這麼長一段時間的話,那不是更好?」回顧6年來推動的種種制度,邱文良口中的「幫到底」並非虛言。因為取得校長資格,邱文良已轉換服務單位,但實習老師的受訓方式仍被制度化執行。

在這波爭取津貼的聲音之外,部分實習老師相較於付出的勞動成本,更看重在實習期間的收穫,「如果在培訓上真的有完整規畫,所有東西都是符合法規的情況下,我認為(無薪實習)就是合理的,」現正於新北市某國中實習的宋以楨(化名)說。

後埔國小的案例,透出改善實習陳痾的一絲曙光,但若是缺乏官方的規範與資源,將解方寄望於各實習學校的「教育良心」,終究難以改善整體環境。必須向上探究的是,為何多年下來,官方對實習老師權益的改善措施和回應始終顯得消極?

消極育才的背後:教育不缺工、流浪教師多

現階段教育部是否有預算負擔實習老師津貼?記者致電教育部一週後,取得師培藝教司綜合企畫科代理科長劉家楨的書面回覆:「為維護及提升教育實習品質,教育實習期間所需經費需就實習學生經濟需求、大學培育成本、教育實習機構人力、獎勵制度等各層面考量。」對於現行的配套措施是否會壓縮實習教學的品質,則未正面回應。

實習老師即便撐過半年實習生活,迎接他們的卻不是理想終得實現的康莊大道,而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的教師甄選窄門、載浮載沉的代理、代課
根據《高級中等以下學校兼任代課及代理教師聘任辦法》第2條分類:
  • 代課教師:指以部分時間擔任學校編制內教師因差假或其他原因所遺之課務者。
  • 代理教師:指以全部時間擔任學校編制內教師因差假或其他原因所遺之課務者。
生活。

根據官方統計,國、高中階段的教師甄選錄取率連年降低,低到只在3%左右徘徊;小學也僅能維持1成左右。在新的一批實習生即將投入職場的當下,還有超過20,000名代理老師正在等待著一份穩定的教職。師資年年供過於求,是否正好成為官方消極改革的藉口?

後埔國小校長謝治平同意此說法,他認為若是師資極度缺乏,官方就會給出好的誘因吸引人才投入,「但今天流浪老師這麼多,官方擁有絕對的優勢,還可以篩選,」改善實習環境、吸引人才投入的迫切性自然降低。

政府課予實習義務,卻放任實習老師自生自滅,「出師」的代價如此高昂,真能為國家留下最適合的人才嗎?

實習老師宋以楨認為,成為教師的成本過高,在評估付出與收穫之後,根本無法期待人才投入,「要花時間修教育學程,要去實習什麼的,然後還是沒有機會當老師,我覺得正常人去評估那個成本,一定不划算啊。」

站在工會的角度,侯俊良亦認為,若環境不友善,自然無法吸引人才投入教育產業「如果未來整體的老師的素質滑落,怎麼能期待創造出夠好的教育品質?」

當優秀人才不再將教職視為選項,誰能保證教育不缺工的「榮景」會長久維持?

1月24日教育部將正式回應,能否正視「出師」之難?

在12月28日的陳抗活動尾聲,劉家楨出面接下學生的倡議書,但還未給出任何具體回應;此外,他也再次向在場媒體強調實習老師的學習性質,不宜以付出勞務看待。但實習現場的落實情形,卻和教育部的想像有所落差,珍貴預備階段反而已成為實習老師的後顧之憂。

1月底之前,政府會如何對公共政策網路參與平台的提議進一步應對,仍有待觀察。教育部頒布的《師資培育白皮書》第一章,開宗明義地寫著:

「國家的未來,關鍵在教育;教育的品質,奠基於良師。」

每年平均有5,000名的師培生走過教育實習,渴望投身教育界,惟欣身為其中一員,面對經濟壓力、失衡的實習比重,她決定攤開自己的實習生活,期盼大眾協助審視:「說沒有怨言是假的,實習上種種不平等的待遇,還是有讓我的滿腔熱血被澆熄。」不過當她談起初入教育現場感受到的職責,胸口仍存在火花:「學生的眼神投注到我身上、眼光裡對學習抱著期待的時候,真的會覺得一切都有價值。」

實習老師們在「出師」路上燃燒、消耗著熱情,主管機關的政策是一波澆熄他們的冷雨,還是能給予堅定支持,讓教育火苗生生不息的柴薪?

(進度更新:1月22日,教育部公告「為維護學生權益及教育實習品質整體研議之周妥」,將再展延至3月24日前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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