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者》攝影工作坊──在地影像扎根計畫

劉子正/做一個新時代的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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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各位學員的作品,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問題。

紀實或是報導攝影的面貌,在現在與上個世紀(我的大學時代)的差別真的很大,如大家拿的器材與呈現的媒材都不一樣了,如果再講深遠一點,攝影師的收入及媒體營運的模式也不一樣了。總之,整個大環境看待攝影記者的氛圍不一樣了。

我在2005年進入「ART PHOTOGRAPHY」學系來進修,雖然當時已有2年報社工作的經驗,但我對怎麼來區分「藝術攝影」與「紀實報導攝影」其實仍不明就裡。(就是我看得懂的,拍窮人什麼的就是紀實攝影;啊我看不懂的,什麼拍一塊橘子皮,一個保險套,還有被攝者沒事就脫光的,那就是藝術攝影)。

我記得當時有一位同學,現在已經是檯面上的視覺藝術家LATOYA R. FRAIZER ,她的創作主體是使用黑白底片來呈現。

當時所有同學包括老師們都用彩色負片來做創作,只有她用黑白來呈現。值得一提的是,雖然當時數位攝影已方興未艾,但是完全沒有同學使用數位創作,都是使用中大片幅
片幅是指傳統攝影中的菲林尺寸(film),現代數位攝影中,則是指感光元件的大小,現今所稱全片幅數位相機,可類比傳統攝影中135mm菲林大小。片幅越大,拍到的視野範圍越廣,畫面細節也較多。
傳統攝影根據菲林的尺寸大小,可分為以下3種片幅: ●小片幅(指135mm菲林),市面上最常見。 ●中片幅(指120mm菲林),比例有6x4.5、6x6、6x7等。 ●大片幅,底片規格4×5(inch)以上的相機 。
, 除了來自台灣的我。

LATOYA是在匹茲堡黑人家庭長大的窮孩子,她的作品主要敘述她自己殘破不堪的家庭,連帶整個匹茲堡的發展困境所複合而成的一個專題。具體來說,她的作品包含了她在家裡的自拍、對家人的擺拍/跟拍以及描述整個大城市的地景。

因為她使用黑白底片拍攝,專題描述也相當具體,我一直把她的作品當成報導攝影。但在一次評論場合裡,她的回應讓我印象非常深刻。前面怎麼講的我忘了,只記得她回了一句:「我不是攝影記者!請不要把我當攝影記者。」那個口氣,不只是單純的敘述,而是表達了一個價值觀。

漸漸地,我才理解我過去為報紙所做的「新聞攝影」與「藝術攝影」,在藝術家眼裡的分野原來是如此:

1.定義

「新聞攝影」(不管你是拍荷花,還是拍新聞事件)在開始拍攝前,已經先被定義一個面貌了,拍攝者其實只是有效率地執行「填空格」、「填版面」這樣的工作。

但「視覺藝術」中,專題的定義和範圍永遠是浮動的,拍攝過程中隨時需要調整。不單單是看你怎麼拍攝它,最重要的是看你怎麼論述它。

2. 創作的脈絡

「攝影記者」是為了工作而拍攝,作品一經刊出,他的工作就結束了,而他所拍攝的照片不管多好,很有可能就此長眠在硬碟或是正片匣裡,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一天。他以前拍的,和他以後拍的,也不會有脈絡上的關係。

但是「視覺藝術」的專題,卻可以永遠一直演變下去。許多視覺藝術家終其一生只關注一個題目而已,即便做了許多題目,也都是從他最主要的題目衍生出去。

常常有人會說,我還沒想清楚,就不知道要怎麼去做專題,這個話基本上是沒有道理的。調研當然是重要的,但是本來就沒有人能一開始就確切知道他的作品主體全貌為何。一開始就能知道結尾的電影,劇情恐怕不會好看到哪裡去。愈有多重意義交錯的題目,就愈需要不斷地思量其創作主題的重點,最終形成的作品主體才能愈值得人期待。

身為一位「視覺藝術家」,除了拍新的作品,他也一定會妥善整理保管過去曾經拍攝過的素材,透過展出或是刊出,在不同的階段會衍生不同的含意。

3.媒材

「攝影記者」通常並不明白「印刷品」與「藝術品」的差異,呈現媒材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因為他們絕大多數作品最終都會落在可無限複製的「印刷品」裡頭 (也就是報紙、雜誌,或是網路)。

「視覺藝術家」視其創作需要,謹慎選擇紙材、媒材,還有裝裱等等,製作出來的那才叫「藝術品」,才得以掛在一個正規的地方,讓人來收藏來欣賞。

4.作品自述

「攝影記者」通常不知道怎麼寫「作品自述」,或是他的自述通常流於老生常談。這又回到了第一點的定義,在他開始拍照之前,定義作品的過程就已經結束了,他如何再去寫作品自述。

相較之下,「視覺藝術家」對於怎麼將論述與作品做出對應,可以說是斟酌再三,簡潔的段落裡,把一個意理(Ideology)說得一清二楚。

寫到這裡我有點冷汗直流,並不是對「攝影記者」這個行業有任何貶意,而是在於「工作」與「創作」兩者心態的大不同。

當然,學習如何有效率、有技巧地拍到一些好的照片是重要的。不過在21世紀,只是「拍到好照片」已經不太夠了。「紀實攝影」和「藝術攝影」之間的邊界如今已愈來愈模糊,有志於從事紀實攝影的人,不能再只是了解紀實攝影師的語彙而已,這一點我們可以從近年世界新聞獎的得獎作品看出端倪。

怎麼整理、理解、表述自己的作品,然後把自己的作品在攝影史的脈絡裡歸位,以便讓其他的觀者來理解,是現在新時代攝影必須要做的功課,以前是如此,現在更是如此。

最後,我想拉回來台灣的現況,給本文做一個小小的結尾。

平面媒體的更迭已成常態。如果我們只是在「工作」,那麼很容易幾年後一換崗位,你曾著力過的題目就船過水無痕。反之,若能找到一個自己有熱情並能長年關注的題目,它就好像一個船錨一樣,可以把你穩穩地固定在一個地方,不會隨波逐流,到處飄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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