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

只有狹窄的空間,容納我的冒險──昆蟲白復出小巡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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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是《報導者》在文化題目裡做的新嘗試,我們將介紹當下發生的文化活動:一場藝術展、一齣舞台劇或一個搖滾現場,透過創作者的目光與自敘,觀看他們如何以作品傳達對當下的反思。

本次介紹獨立音樂工作者昆蟲白。

昆蟲白

1976年出生台灣台北,擔任許多樂團的吉他手與貝斯手,現專注個人創作和電影配樂。

www.facebook.com/InsecteensOfficial

表演/《又見瘋傻自然人》──「昆蟲白與神經病」復出小巡迴

場次/

2017.12.08台中,Legacy(售票中) 2017.10.14高雄,百樂門酒館(已結束) 2017.10.10台北,小地方(已結束)

*現場演出以「昆蟲白與神經病」為名,編制包括昆蟲白(主唱,吉他)、維尼(吉他)、嘟嘟(貝斯)、小光(鼓)

*此文篇名取自〈拼命走〉歌詞

昆蟲白,朋友習慣稱他小白。他是已解散的後搖滾(post-rock)樂團「甜梅號」創團成員之一,如今繼續以「昆蟲白」進行音樂創作。在經歷2015年接二連三的人生變化,沈潛兩年,終於拿起電吉他與三位團員重拾「昆蟲白與神經病」名號,啟動北中南三場巡迴表演計劃。

為了巡演,小白與團員約在景美的練團室進行了幾次練團。我按著地址走到地圖標示的位置,眼前卻出現一家麵攤,探頭探腦無法順利找到往地下室的入口,最後在麵攤老闆的指揮下終於順利進入。走下樓梯,氣味一陣襲來,像公館的The Wall混合著師大路的地社
這是兩間位於地下室的表演場館。地社全名為「地下社會」。
。這些「來自地下的味道」如出一轍,像難行的窄路伴著冒險的未知,也關不住興奮。

小白曾談起當他還在念書時,父親因擔心玩團影響學業,憤而把他收藏的吉他砸爛一地的往事。不過多年後,也曾在一次甜梅號的演出現場,看到台上的小白向樂迷開心介紹第一次走進live house看自己表演的父親。那天人多塞滿場館,只從眾多黑壓壓的人頭縫隙裡,見著一雙雀躍揮動的手。

這些年過去,小白的父親離世,他自己也從一個愛抓昆蟲的少年轉變成為一名父親。從90年代末闖進地下音樂場景裡的他,如今仍用自己的步調與方式,繼續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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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蟲白復出小巡迴團練。(攝影/余志偉)
【自敘】

以下內容為獨立音樂工作者昆蟲白接受《報導者》採訪後,以第一人稱表述: 

我所嚮往的生活型態有點像奈良美智。他是一個純粹的藝術家,整個人浸泡在創作裡,我覺得那是一個藝術家的基本,要成為那樣的藝術家,一定要有那樣的生活。

我曾經很靠近那樣的生活,2007到2012年的那5年,我過著活在音樂裡的日子。

當時的環境條件對我來說都很友善,雖然日子不是過得非常優渥,但至少維持了想要的生活型態。我從家裡搬了出來,我爸把原本租給別人的房子拿回來,隔成兩間,讓我和我弟住進去,我想我爸知道年輕人在台北生活不易,工作又不穩定,這算是他給我的支持,也是友善的第一步。

其次是因當兵而暫停的「甜梅號」,在退伍後我想把它視為真正的事業來經營,便與團員規劃了一些運作方法,包括建立團費制度,每次表演的演出費不會在當下就分掉,類似累積公司資本的概念。用這樣的方式讓我們可以有經費去做其他事,例如租用練團室或表演文宣費。

除了樂團逐漸上軌道,我也以「昆蟲白」之名,完成周美玲導演的《刺青》電影配樂。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用音樂工作獲得較大的收入,給我了很大的信心,開始幻想以後都可以這樣繼續下去了。於是我就在2007年把在誠品音樂門市的工作辭掉,專心投入在音樂裡。

但坦白說,從《刺青》之後,找我做配樂的導演幾乎是零,雖然有一些朋友介紹的廣告音樂的工作,整體來說還是很少。一個音樂工作者若要做到「足以維生」,一種方式是靠著自己的作品就能創造很大的市場需求,另一種方式就必須積極去接案子來養自己,不過我當時生活所需開銷很低,也就沒讓自己進入接案的狀態。

就在我完成個人專輯《自然人》的隔年(2012年),我突然開始產生一種危機感,覺得「這樣生活我還要繼續多久?」那個危機感來自於現實,我當時的收入與剛畢業的大學生差不多,若我想在經濟上更進一步,勢必需要再多做一些什麼了。於是我除了音樂創作與樂團表演,也開始在「阿帕音樂工作室」教吉他,一教就是3年。

生活在2015年產生很大的轉折:首先是自己的身體發生狀況,醫生告訴我患了五十肩,我從沒想過這個病會發生在我身上,尤其明明是一個彈吉他的音樂工作者,卻把彈吉他的手搞成了這樣!在此之後,事情開始接二連三的來:6月我爸過世、7月老婆懷孕、8月成立了17年的甜梅號因團員理念不合決定解散⋯⋯。短短幾個月內發生這麼多事,我的心思漸漸不在音樂也不在吉他教學,覺得形勢要自己無法再回到只有音樂的生活型態,認知到應該重新分配時間,好好把重心放在身體復健與即將出生的孩子上。

就這樣,我暫停了兩年音樂工作,除了偶爾參與「絲襪小姐」的演出,其他時間大多在放空。直到今年二月,我把手邊的樂器做了全面的整理,蠻奇妙的,當我開始做這件事情時,一些案子就跟著來了。表演的事情也是,小龜(絲襪小姐)因為「賣捌所」即將重新開幕,問我要不要去演一場,演完後我安排了台北的場地,接著又接到台中與高雄的演出邀約,我就想好吧!既然自己對音樂事業還有一點野心,就把它當試營運的概念去做吧!於是把這三場串在一起成為復出巡迴。

這次巡迴演出,我其實抱著賠錢的打算在做,但我想藉此讓自己恢復以前的身手,回到音樂本質、繼續做音樂的事。過去我曾經過著一天好幾小時都在做音樂的生活,未來勢必不能再回到那個狀態了,因為生活已不是一個人在過,我跟老婆需要調配照顧小孩的時間,我很實際的就是得面對每天五點半到九點要負責照顧女兒,讓老婆可以準備晚餐。人生每個階段都有該做的事,我雖不能一直過著心目中嚮往的理想生活,我也不會一輩子都在五點半到九點顧小孩。

說起來,當今的環境對玩團已經友善許多,若與20年前相較,那時能表演的場館很少,場館的經營者都是苦撐著在做,玩團的人也只是在比誰比較不窮,因為基本上都是窮。不過現在要面對的難題,反而在於有了更多的競爭者,以前玩團的數量還沒那麼多,某種曲風也常只有一兩個團在玩,很容易找出代表性的樂團。但現在光是玩後搖的團就有好幾個,曲風也越來越難定義,而很多過去被認為的門檻現在都已成為基本,究竟如何把音樂送到想聽的人手上並產生消費,好讓樂團能繼續運作下去,我認為這些才是真正的競爭。

音樂這件事我從沒想過要真的離開,我是一定會做下去的。雖然會做的事情不只有音樂,但我不知道若選擇做其他事,我會變成什麼樣子?我想像不到那個畫面。有些音樂圈的朋友最後選擇完全離開音樂生活,那也一定是因為他們有自己的人生規劃,或非不得已做出的決定,但在我還能保有選擇的狀況下,我仍會選擇音樂這條路。

【作品】
「昆蟲白與神經病」樂團現場演出《拚命走》--2017.10.10台北,小地方。(攝影/余志偉)
拼命走

詞曲/昆蟲白

我不斷地向前 走進爭奪的世界

只有狹窄的空間 容納我的冒險

難道說 拼命走 能躲開邪惡的小丑

怎麼做 才能夠 停止瘋狂的夢

我走出了城市 想逃避慾望的控制

聽到鈴聲才發現 我走的並不遠

難道說 拼命走 能找回失落的布偶

怎麼做 才能夠 從宿命中掙脫

我要的不只是一個敷衍 可是我得到的卻只是 更多越來越大的謊言

我要的不只是一種從容 可是我得到的卻只是 更多越來越大的衝動

我要的不只是一個了解 可是我得到的卻只是 更多越來越大的誤解

我要的不只是一種自由 可是我得到的卻只是 更多越來越大的牢籠

〈拼命走〉是在1999年到2000年左右創作的,我想說的是「人如何才能抗拒宿命」,也是講以「一個人」的狀態不斷在走,但最後究竟會走到哪裡?

有時候我們會突然很想出走,想跳到另一個環境,但到頭來你發現並沒有真的走遠。就像當我一個人跑去深山裡,若手機突然響了,就會意識到自己是有牽絆的,你也因此無法真的出走。

有時候我也會迷信,當對人生感到不確定、無能為力的時候,就想去行天宮求一支籤,籤若說的好,我就心安,籤若說得不好,我就懷疑。但究竟我們如何才能跳脫這種宿命?擺脫傳統思想與框架?又是為什麼時常已經這麼拼命去做了,得到的還是挫折或根本不想要的東西?這歌詞就是我向這個世界、無形的力量所提出的質問。

【番外】

小學時,我在自家附近的公園捕蝴蝶,突然看到一隻胡蜂在飛,便想挑戰一下捕蜂的感覺。捕蜂入網之後,依照採集程序用彈指方式把蜂彈昏,突然間反被螫了一下,力道有如打針,沒多久整根食指腫脹起來,而且僵硬到無法彎曲的程度,後來才知道這隻有著一黃一黑顏色尾巴的胡蜂,就是大名鼎鼎的虎頭蜂。

甲蟲和蝴蝶的外型特別吸引我。以甲蟲來說,如果牠所需要的食物我自己可以提供,捕捉到之後就可以繼續飼養;但蝶類的成蟲就得在當下終結牠的生命,才能保有外觀的完整(標本)。這種時候,就覺得自己像個獵人,用原始的方式和另外一個生命搏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身上竄流的血液、感覺到蝴蝶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上漸漸消逝,而這卻只為了留下牠的美麗,而讓自己顯得有點殘酷。

我從來沒在昆蟲店購買昆蟲,因為我更喜歡去戶外採集與發現牠們的過程,那意義在於「冒險的感覺」。然而,昆蟲這個興趣對現在的我來說,也只是偶爾欣賞一下自己多年前捕獲與收藏的標本而已,已不再像過去那樣會特地去某地找尋某種昆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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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於烏來山上抓昆蟲。(照片提供/昆蟲白)
2002年於烏來山上抓昆蟲。(照片提供/昆蟲白)
索引
【自敘】
【作品】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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