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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無暴政?聯合國人權特使的中國行陷阱
2022年5月25日,北京市中心的電視牆上播放著習近平和蜜雪兒.巴舍萊( Michelle Bachelet )視訊會議的畫面。(攝影/REUTERS/Carlos Garcia Rawlins/達志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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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有陷阱,聯合國的最高人權機構,為何硬要「中國行」?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Office of the United Nations High Commissioner for Human Rights, OHCHR)的最高負責人──智利前總統蜜雪兒.巴舍萊( Michelle Bachelet )──5月23日冒著極大的國際爭議訪問中國。6天行程中,巴舍萊先是與中國外交部長王毅見面,接著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視訊會談,最後在中國官員的「特殊安排」下進入新疆,訪問烏魯木齊與喀什監獄。

聯合國人權特使在新疆的走走看看,被中國政府與官媒大力宣傳成「不存在迫害維吾爾人」的國際背書,在總結記者會上,聯合國人權高級專員不僅直接沿用中國政府的官方說法──中國的新疆監控政策是「打擊恐怖主義和激進主義」,被控大規模種族監禁、刑求與強迫勞動的「再教育營」則是「職業教育培訓中心」──巴舍萊也沒有公開質疑中國,或提及與她中國行同一日曝光於國際各大媒體、證明刑求虐待與大規模種族冤獄的《新疆警察文件》(Xinjiang Police Files)

巴舍萊在新疆到底看見什麼?為什麼國際社會與各大NGO,都譴責她的中國行是「背叛人權價值」?OHCHR為什麼非去中國不可?巴舍萊被嚴格操控的新疆之行,是否真讓中國政府又成最大贏家?

巴舍萊5月23~28日的中國6日行,是自2005年之後、聯合國睽違17年來第一次能把人權事務高級專員送進中國。

自從2018年接掌聯合國人權事務後,巴舍萊就一直試圖與北京重啟直接溝通管道。但雙方進度始終緩慢,後來又因COVID-19疫情來襲,交涉更無限期停擺。直到2021年12月,巴舍萊突然宣布與北京達成共識,確定將於2022年上半年訪問中國,並受中國政府的邀請「親自前往新疆」。OHCHR與中國政府檯面下的積極互動,這才引發國際社會的高度關切與質疑。

UN人權主管的妥協和配合:「這不是調查行動,而是對話機會」

OHCHR的先導團隊,早在4月底就前往中國協調行程。但3月底起陸續爆發的上海與北京疫情,又讓交涉停擺,直到巴舍萊團隊做出「妥協」後,中國政府才終於正式邀請巴舍萊在5月23日訪問中國。

巴舍萊團隊對中國的「行程妥協」,是以防疫安排為主要理由。聯合國代表團雖然不用入境隔離,但一行人只能從廣州機場出入,全程必須嚴格按照中國規劃的「外交泡泡」行動──6天行程中,巴舍萊1天與中國外交部長王毅親自見面,1天與習近平視訊會談,真正進入新疆只有2天,分別訪問烏魯木齊與喀什市

但中國政府並不允許國際傳媒隨行訪問,巴舍萊與聯合國團隊也無法指定行程、或接觸中國境內的特定人士。除了與習近平本人視訊互動,巴舍萊都只是與中國高官見面,完全沒有脫離官方安排、或主動增加行程的空間。

「請讓我先感謝中國政府的邀請:這是17年來,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首次能來中國。」在總結行程的國際記者會上,巴舍萊如此定調中國之行:

「這次的訪問,並不是『調查行動』──因為聯合國高級專員的官方訪問,就性質而言是高調的,並不適合進行任何詳細、有條不紊、謹慎的調查性工作;這次訪問只是一次『對話機會』,我是來就人權議題,與中國最高領導人進行直接討論的。」

巴舍萊花了12分鐘的時間,總括描繪了OHCHR對中國政府的合作期待,但記者會的遣詞用字卻處處避免觸怒北京。雖然她簡短地提及了對香港與西藏的關注,但卻完全沒有針對中國「壓迫者」的直接批評。

特別在維吾爾族人權議題上,記者會上的巴舍萊完全沿用中國官方論述──除了稱中國政府對維族的大規模拘禁為「反恐怖主義和去激進化措施」;她更直接使用「職業教育培訓中心」(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Training Centre, VETC)一詞,代換種族監禁維吾爾人的「再教育營」。

自投羅網的大外宣素材?巴舍萊在新疆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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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5月24日,巴舍萊(左2)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副部長杜航偉於廣州市進行會議。(攝影/United Nations High Commissioner for Human Rights via AP/達志影像)
2022年5月24日,巴舍萊(左2)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副部長杜航偉於廣州市進行會議。(攝影/United Nations High Commissioner for Human Rights via AP/達志影像)

巴舍萊的廣州總結記者會,堪稱聯合國史上罕見的公關災難──像是德國《明鏡週刊》(Der Spiegel)的中國特派記者法里昂(Georg Fahrion)形容當天的氣氛:「就像是一場慢動作的死亡車禍直播。」

儘管巴舍萊小心翼翼地試圖保持模糊中立,但在記者提問時,OHCHR媒體公關部卻給巴舍萊安排了一齣中國官媒車輪戰,由《中國中央電視台》(CCTV)、《人民日報》與《南方日報》等官媒,輪流要求剛離開新疆、仍在中國本土的巴舍萊,對水牛城槍擊案德州小學校園槍擊事件「發表對美國槍枝暴力與人權紀錄的批評與指教,OHCHR是否該調查美國種族問題?」,並請巴舍萊比較自已在新疆走走看看的實地見聞「與西方媒體的扭曲報導有什麼差異?」

對此,巴舍萊竟也一一回應,除了花去最長時間篇幅來回應美國的槍枝暴力與種族嫌隙,巴舍萊更分享了自己在官員安排下,「看了新疆『恐怖攻擊』的特別展覽⋯⋯瞭解到極端主義對人民的傷害。」

「在喀什和烏魯木齊的兩天裡⋯⋯我參觀了喀什監獄,和前身是『職業教育培訓中心』(再教育營)的喀什市特區實驗學校。」

記者會上,巴舍萊說明自己在新疆的實地行程,但同時也強調自己「無法評估教培中心(再教育營)的全部規模」,只有中國官員對她多次保證「新疆的再教育營系統『已被拆除』」。

巴舍萊認為,自己「在喀什監獄的訪查」時,並沒有受到中國官員的干涉與影響。但這一說法,卻被中國外交部與官媒《環球時報》拿來大做文章,除了放大「聯合國人權高官總結中國行:新疆訪查『公開又透明』」之外,更稱巴舍萊親身見證了歐美各國的種族滅絕控訴全是謊言。

但事實上,巴舍萊與OHCHR的用字遣詞雖然避重就輕,卻沒有公開否認中國政府在新疆的種族壓迫政策,反而迂迴表示:

「中國政府安排訪問的喀什監獄,其實是收容『其他受刑人』的一般單位,裡面並沒有因為『反恐原因』而被抓進來的囚犯。」

簡言之,北京雖然對外宣稱「巴舍萊的新疆訪查透明開放」,但巴舍萊自己卻非常清楚:中方安排的「喀什監獄」與「已停用的教培中心」,都只是魚目混珠的障眼法而已。

根據23日曝光的《新疆警察文件》,從2018年之後,中國政府就逐漸把新疆的獄政系統切分成「一般監獄」與「民族維穩用監獄」兩大系統。以喀什市內為例,市內囚禁等級最森嚴的維吾爾族集中營,其實是在城市南區、靠近喀什噶爾河的央布拉克良種場;整個喀什地區真正出現大規模壓迫與刑求迫害的事件點,則是在喀什西南的疏附縣

根據《美聯社》在2022年5月中旬調查核實的曝光資料,總人口只有25萬人的疏附縣內,至少有1萬名維吾爾人因「反恐指控」而被抓入監獄──平均每25個市民中,就有1人被中國政府關在再教育營,入監人口的密度比例,是極為駭人的世界第一。

但無論是央布拉克良種場還是疏附縣的監獄,巴舍萊都沒能親眼訪查;她在記者會上的隱晦澄清,也沒有辦法阻止中國大外宣的勝利姿態,更無力回應來自歐美各國、跨國人權NGO盟友的憤怒批評。

什麼是《新疆警察文件》?

《新疆警察文件》是截至2022年5月為止,洩漏證據量最大的再教育營檔案。這批檔案是在巴舍萊訪問中國的同一日,由國際調查記者同盟(ICIJ)組織英國《BBC》、德國《明鏡週刊》、法國《世界報》(Le Monde)、西班牙《國家報》(El País)等13家重量級國際媒體,聯手查核。

這批文件據稱是匿名駭客從中國政府系統中竊出資料,無條件交給長期為維吾爾人發聲的德國人類學者鄭國恩(Adrian Zenz),代轉給國際媒體調查曝光。

文件中,主要是新疆政府的再教育營管理文件,像是武裝哨的開火授權、獄中拷問與審訊程序;以及主導迫害政策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陳全國,在擔任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委員會書記時的內部演說,內容多次指示官員應對維吾爾人「應收盡收」,並授權直接擊殺異議分子,「​​誰挑戰,先擊斃再報告!」

《新疆警察文件》也包含了大量的警方照片檔案,拍攝位置是位於新疆喀什地區疏附縣的兩間再教育營。內容大約是2018年間,近2,900名維族被囚者的個人資料與入獄照片──最年長者為73歲,最年幼者只有15歲。此外,資料也有大量監獄內部與刑求拷問的現場畫面,像是此前不斷被再教育營倖存者所提及的拷問刑具「老虎椅」,就多次出現在檔案裡。

《明鏡週刊》表示,這數千張照片與公文資料,除了由參與的調查記者以科技查核(光影、建築位置、照片是否遭到修改的確認)外,《BBC》與《明鏡》也特別到土耳其的維吾爾難民營裡,與來自喀什地區的流亡者比對被囚者的個人資料,甚至臥底回撥文件電話,從新疆公安與警察的回答中,確認照片裡的維吾爾人仍被關在再教育營裡。

國際社會和人權組織:「深感被背叛」

「大家都知道『來新疆走看看』只是中國政府安排的魁儡戲。」一名中歐國家駐北京外交官,向法國《世界報》匿名表示:在新疆再教育營的問題傳遍世界後,北京當局也非常積極組織「新疆真相訪問團」,邀請各國駐中使節團到新疆實地走走看看。但各國大使不久後就發現詭異之處,因為大家在交換不同日期的參訪照片時,竟然發現:

「各國大使在不同日期拍到的街頭人群,都是同樣的面孔──甚至連街上隨機偶遇的路人,也都是『同一批人』。」

巴舍萊的中國行也遭遇了同樣狀況。除了得到中國外交部長王毅親手贈送的一本新書《習近平關於尊重和保障人權論述摘編》外,幾乎沒有得到任何具體、或任何公開的實務收獲──巴舍萊雖然如願見到了與OHCHR斷聯17年的中國國家領導人,但無論是習近平還是王毅,都沒有表達任何對聯合國人權事務的具體支持與承諾。

相反的,來自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的公開抨擊,以及德國、法國與歐盟外交部的「失望遺憾」,卻都批評巴舍萊的執意訪中,不僅助攻了中國外交宣傳機器的文過飾非,對於上百萬遭遇迫害日常、或仍關押在再教育營裡的維族人來說,更是失算且令人失望的道德背叛。

「在看完巴舍萊女士的(中國)記者會後,我真的感到很困惑:這位極富理想抱負的女權鬥士,在成為聯合國人權事務領導人後,竟能如此不適任?」流亡美國的維吾爾人權律師萊漢.阿薩特(Rayhan Asat),就公開表達了對聯合國及巴舍萊本人的失望與憤怒:「我很好奇,當年那個年輕、充滿理想、且幸運地能從政治黑牢中逃過一劫的智利女孩,如果看到今天自己變成這樣,昔日的她會如何評價今天的自己?⋯⋯或許那個女孩早已變了,但我寧願相信:如果今天在中國開記者會的,仍是昔日的那個少女巴舍萊,她應該會拼了命幫我找回我那被中國政府關押失蹤的弟弟
阿薩特的弟弟伊克帕.阿薩特(Ekpar Asat)是維吾爾的青年企業家,兩人的父母都是資深的中國共產黨員。但2016年,赴美參加美國國務院「國際訪問領導者計畫」的伊克怕,突然收到中國政府的回國命令,之後就被控「煽動種族仇恨」而獲罪15年重刑。
與其他千百萬維吾爾族人,而不會因為政治上的『不合時宜』而退縮。」
阿薩特說:「巴舍萊的作為,讓我深感背叛。」
巴舍萊自己就是被「拉丁美洲的辛德勒」救出的黑牢刑求營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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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10日,時為智利總統候選人的巴舍萊(中)在格里馬爾迪集中營的軍事政變40週年紀念儀式上,舉起政治受難者的照片。(攝影/REUTERS/Ivan Alvarado/達志影像)
2013年9月10日,時為智利總統候選人的巴舍萊(中)在格里馬爾迪集中營的軍事政變40週年紀念儀式上,舉起政治受難者的照片。(攝影/REUTERS/Ivan Alvarado/達志影像)

現年70歲的巴舍萊,自己就曾是政治迫害與「黑牢刑求」的受害者。她的爸爸是智利左翼總統阿葉德(Salvador Allende)內閣的武官少將,但在1973年右翼將軍皮諾契特(Augusto Pinochet)發動武裝政變、推翻並殺害阿葉德後,即被軍政府清算逮捕,並因反覆刑求誘發心臟病後暴卒。仍就讀醫學院的巴舍萊與母親,也在1975年1月,被祕密警察抓入軍政府專用來凌遲拷打政治犯的「格里馬爾迪集中營」(Villa Grimaldi)

格里馬爾迪是智利祕密警察在捕抓政治犯後,第一關分類等級的刑求營。一般程序中,被懷疑為高風險的政治犯,都會被送到此地接受凌虐刑求,等到被害者身心瓦解而招供後,再依威脅等級做進一步的處置分類,或是後送勞改、或是直接法外處決,僅有少數幸運者──像是巴舍萊和她的母親──能平安脫身,經澳洲流亡東德。

根據巴舍萊的母親赫里亞(Ángela Jeria)的回憶,她們在集中營裡被分開拷問,自己也遭智利國家情報局不可言說的侮辱與刑求。但在獲釋後,巴舍萊卻非常避諱自己被關入格里馬爾迪集中營的回憶,母女兩人40多年來也都不曾說過彼此被刑求的經歷。

但巴舍萊之所以逃出集中營、並流亡海外的關鍵原因,其實是一名阿根廷外交官羅貝托.科札克(Roberto Kozak)地下運作的救援行動。代表國際組織歐洲移民問題政府間委員會(ICEM)
也就是現在世人所熟知的「國際移民組織」(IOM),自2016年起IOM已編入聯合國相關單位。
的他,在1973年政變後就與各國駐智利大使與外交官們,建立「祕密救援網」──各國外交官負責協調流亡簽證,科札克則負責打點智利將領與國安官員,以求能在祕密警察出手處決前,把數千名政治犯從黑牢裡解救送往海外。

智利白色恐怖的高峰期,科札克每個月最多能從集中營內救出600名政治犯,這樣的救援工作讓他得到了「拉丁美洲的辛德勒」之名。但在將近半世紀後的現在,曾被科札克解救、並主導聯合國人道事務的巴舍萊,卻因為「單方面奉承中國」與「漠視維吾爾人被迫害苦難」,而遭到國際NGO與各方人權鬥士的批評與責難。

但科札克的故事還有另一個現實的下半段。在1973~1979年的黑牢救援行動中,科札克本人雖然親自庇護、協助被追殺的異議分子躲避祕密警察的追捕。但他同一時間也積極運用自己的外交官身分,藉由行賄、高官派對、打點利益關係,與智利軍警──甚至是獨裁者皮諾契特本人──建立了密切的互動關係,就和真正的辛德勒一樣。

在與皮諾契特的互動中,科札克往往會以「國際宣傳」作為交換條件,他總會以「釋放政治犯
1973年政變以後至1979年。
允許異議分子返國
1979年之後,皮諾契特政府已經鞏固政權。
有助於改善智利國際形象」為由,遊說智利政府不要縱容祕密警察濫殺囚犯。在幾次談判中,科札克甚至會安排ICEM「說謊」,用發出國際聲明「讚揚智利軍政府的人權紀錄」以換取皮諾契特饒過政治犯。

於是,巴舍萊本人的黑牢經驗,雖應讓她對新疆再教育營的壓迫有所共感;但當年國際救援的各種手段與現實考量,亦可能同樣反映了OHCHR對中國領導人投鼠忌器的政治現實。

政治現實下,未知風向的殺手鐧:OHCHR壓住不發的「新疆迫害報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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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3日,在新疆阿圖什市崑山工業區的一個廠房周圍,可看見警衛塔和帶刺鐵絲網。外界認為這是新疆的再教育營之一。(攝影/AP Photo/Ng Han Guan/達志影像)
2018年12月3日,在新疆阿圖什市崑山工業區的一個廠房周圍,可看見警衛塔和帶刺鐵絲網。外界認為這是新疆的再教育營之一。(攝影/AP Photo/Ng Han Guan/達志影像)

「中國和其他國家不一樣,在國際議題上,他就是一個無法忽略的參與者。」曾在OHCHR任職、自己也曾在2016年中國調查貧富差距行動時遭到北京阻撓的美國專家奧斯通(Philip Alston),在5月20日的駐華外國記者俱樂部演講中,以視訊方式講述了自己對巴舍萊訪問中國的支持

「在與中國互動時,我們確實有必要更加現實一點。」

奧斯通認為,聯合國無論如何都是要面對中國問題的,與其直接和中國撕破臉、但最後一事無成,能與中國最高領導人直接交涉,並透過各種私下管道施壓中國,或許才是OHCHR比較現實且無可迴避的選擇。畢竟中國對於聯合國人權事務的影響,不僅只有維吾爾人權問題,中國的女性問題、貧富差距問題,乃至於中國外交勢力有明顯影響力的葉門、衣索比亞、敘利亞與阿富汗人權問題,國際社會也都無法不與中國交涉。

就他自己的認識,曾兩度當選智利總統的巴舍萊,絕不是一個天真、不懂政治的人權領袖,她很清楚自已在中國的行程一定會被嚴格監控、並變成官方大外宣的利用素材。但OHCHR還是得與中國接觸,「畢竟雙方不對外公開的互動,總是要比官方回應要重要得多。」

但像是人權觀察(HRW)國際特赦(AI)等重要的國際人權NGO,都批評巴舍萊的中國行,是對北京新疆迫害政策的姑息主義,因為巴舍萊既沒有公開挑戰習近平或王毅的再教育營政策,也沒有主動提及《新疆警察文件》或其他指控中國種族清洗政策的犯罪證據;相反地,巴舍萊只是非常配合地跟隨中國政府的安排,服從大外宣「新疆壓迫否定論」的宣傳節奏。

不過在批評巴舍萊本人之外,各大NGO與歐美各國政府也對OHCHR提出了異口同聲的要求:

「不論巴舍萊與中國政府談了什麼,OHCHR都應該馬上公布已經拖延超過半年的『中國迫害新疆人權報告』。」

所謂的《新疆人權報告》,是聯合國針對中國迫害維吾爾族的再教育營問題,於2021年秋天完成的專家報告。根據官方紀錄,這份《新疆人權報告》早在2021年9月,就已經完成、並呈交到巴舍萊手上,但巴舍萊卻沒有說明具體理由、不斷推遲這份報告的公布。直到2022年5月、巴舍萊完成中國訪問為止,OHCHR都只重複性地回應:「這份報告還要再等一段時間才會公布。」

巴舍萊壓住《新疆人權報告》不發的決定,很快就引發維吾爾國際組織與眾多NGO的譴責與質疑──儘管這份報告於實務上,並沒有辦法懲罰中國、或促使聯合國啟動實質作為;但若OHCHR能承認中國新疆暴行的存在,那將會把維吾爾人權議題提到一個更有力的國際位置。

對維族流亡人士而言,OHCHR的報告將會是聯合國等級的「犯罪事實認證」,報告裡會如何敘述中國政府的迫害政策?報告是否會採用《新疆文件》《中國電文》《墨玉名單》的證據?都是維族團體非常關注的政治關鍵。

國際輿論認為,巴舍萊之所以不斷壓住《新疆人權報告》,主要原因就是要推動中國訪問能成行。但這之中的時間關聯,卻也引發了諸多政治揣測──例如《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的報導就特別提到,巴舍萊在OHCHR的首個任期,即將於2022年9月屆滿;而在中國記者會上,《法新社》(AFP)記者亦當面質問巴舍萊訪問新疆的時間點爭議,但巴舍萊卻沒有明確回應。

巴舍萊表示,《新疆人權報告》已經完成定稿。雖然此行自己親自走了一趟新疆,但是不是有需要以此修改增補內容?巴舍萊則不予置評。

《金融時報》認為,在與習近平互動過後,巴舍萊仍有可能於今年夏天公布《新疆人權報告》,到時報告裡的內容與論述,才是真正決定巴舍萊與OHCHR歷史定位的絕對關鍵。如果《新疆人權報告》能正面地延續此前一連串的調查指控,中國大規模迫害維吾爾人的問題,也將成為國際社會不得做出回應的認知事實;但如果報告採取模糊立場,並沒有引用國際調查記者同盟(ICIJ)這3年來不斷曝光的再教育營證據,聯合國在國際社會的威信與影響力,也將遭遇更嚴重的分裂危機與邊緣化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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