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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國比賽難請假、金牌效應難擴散──亞運橋藝國家隊的野外生存紀錄
2023年7月10日,橋藝協會舉辦「植鑑盃」全國橋藝大賽。(攝影/鄭宇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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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疫情延期的2022杭州亞運,將於2023年9月23日開幕。其中,「橋藝」項目在2018年雅加達亞運首次納入比賽,我國便摘下一金二銀一銅,今年也將派出9男9女共18名選手來爭奪3面金牌。然而,冷門運動競技項目的國手要出門比賽可沒那麼容易,因為他們多半有全職工作,必須權衡密集的國家隊培訓、自己的事業和家庭,克服種種難關才能出國比賽。

選手們希望今年也同樣拿下好成績,進而鼓舞更多人加入橋牌競技行列,讓這個冷門運動有更多資源挹注。而擔任推廣發展任務的「橋藝協會」能承接這樣的期待嗎?

(10月6日更新:台灣獲得杭州亞運橋藝混合隊金牌、女子隊銀牌)

肅靜的賽場上,每位選手拿著13張牌,認真地思考、計算、記憶每一張牌,隔著木頭材質的隔板,與對手在牌桌上鬥智鬥勇。2個多小時的比賽後,中場休息近半小時,一群群選手拿著剛打完的牌局和成績,看著屏幕上的即時成績,有人開心地分享在牌桌上的傑作,有人懊惱地向隊友道歉自己的失誤,有人激烈的和同伴爭執,甚至臉臭到需要去廁所或外面透口氣、抽根菸,亦有人平靜的和同伴討論,向教練、前輩和其他好手們請教。

這是競技項目「橋藝」
橋藝(Bridge)又稱橋牌,撲克牌遊戲之一。是集合心理學、機率、推理、合作和技巧等理論和方法的娛樂,也是一種高競技的比賽。正式競賽名稱多翻譯為橋藝,一般俗稱橋牌(資料來源:參考中華奧會解釋)。
全國性比賽、選手們能累積積分的現場。位於地下室、面積110坪的賽場,擺放超過30個牌桌,湧入近百名選手;比賽期間橋藝選手每天需要維持至少6至9小時高度的專注力,國內比賽大多為期3天,出國比賽則是1至2週不等。這不僅是腦力的較勁,也是一場體力馬拉松,可以說是心智的搏鬥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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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忠謀(左)於「植鑑盃」全國橋藝大賽現場。(攝影/鄭宇辰)
張忠謀(左)於「植鑑盃」全國橋藝大賽現場。(攝影/鄭宇辰)

在比賽場合也常看到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的身影。他從高中三年級開始接觸橋牌,大學時開始參加比賽,並持續閱讀美國的《橋牌世界》雜誌(The Bridge World)逾70多年未中斷。2018年退休後,他積極投入橋牌活動,每週六下午固定與隊友練習,四處征戰國內外比賽,其所屬的「葉氏隊」取得2023年長青組國家隊的代表權,並在6月於香港舉辦的第53屆亞太盃橋藝錦標賽(53rd APBF Championships)獲長青組亞軍。

除了張忠謀之外,旺宏電子董事長吳敏求、中油董事長陳耀生、漫畫家蔡志忠、前常在法律事務所主持人蔡中曾、前清華大學校長沈君山、前工研院長方賢齊、前臺聚集團董事長張植鑑等,都是熱愛橋牌且積極推廣的人士。

「橋藝」於2018年雅加達亞運首次被納入比賽,由於主辦國印尼為亞洲的橋牌傳統強國,便新增此項目望提升獎牌數。2022年接棒的杭州亞運,也因中國為橋牌強權,故再次將其列為競技項目。不過,由於尚未到連續三屆辦理,故還是亞運的「非常設項目」;在體育署的管轄中,仍隸屬「非亞奧運單項運動」。

由於並非亞奧運常設項目,對於橋藝選手來說,能參與亞運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從大學加入橋藝社開始打牌學牌,至今超過20幾年了,參加過好幾次亞太賽、世界賽,但亞運跟以前我們所有參加的比賽,哪怕是第一次參加世界賽的興奮感,還是很不一樣,」杭州亞運代表隊女子組選手劉佩華說。

但是,為了參加一級賽事的亞運,許多選手都陷入「工作」、「比賽」二選一的掙扎。

為亞運要請假40多天:在工作和打牌間掙扎的橋藝運動員

打橋牌沒有明確的退役期,一般選手的巔峰期約在40歲左右,本次亞運代表隊的18名成員,年齡橫跨23至70歲,平均年齡約45歲。

橋牌不僅是技術實力的較量、腦力和體力的馬拉松,更需要諸多經驗的累積,「基本功重要但不是全部,選手的經驗、心理素質、抗壓性、適應環境的能力也都很重要。關於經驗,因為在國外會跟不認識的對手競技,這時候觀察力很重要,而觀察力可能來自一些之前累積的經驗,幫助自己更快的掌握對手的習性和風格,」劉佩華解釋,這是橋牌運動員在40歲左右最能大展身手的原因。

在台灣,棒球、籃球有職業化環境,羽球有合作金庫、土地銀行等企業贊助,讓優秀運動員能以體育專長維生。相較之下,橋牌運動員缺乏職業化的環境,橋牌教學也尚未系統性發展,沒有開發出如同其他才藝班一樣的市場,多數的選手僅能選擇以工作為重。

有別於職棒、職籃等專業運動員,橋藝選手大多有自己的正職工作,僅能利用假日和平日晚上的時間練習、參加比賽。連副業都稱不上的橋牌,沒有「錢」途而難以成為一種職涯選項,因此,選手經常面臨職涯發展和橋牌生涯間的兩難。正值事業發展和橋牌技術巔峰期、甚至是需要權衡家庭的40歲,抉擇更是難上加難。

據估算,包括選拔、培訓與比賽,亞運國手今年大約需要請假40餘天。本次杭州亞運18名賽員中,除了2名已退休、1名大學應屆畢業生、2名全職橋牌工作者、3名無業或自由業者,其餘10人皆面臨工作請假的狀況。最後,男子組有2位選手辭去工作,女子組有1名選手因無法請假而決定向公司提早辦理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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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藝國手周哲民在比賽時審慎地思考、計算牌張組合。為了能專注參與杭州亞運,他決定辭去工作。(攝影/鄭宇辰)
橋藝國手周哲民在比賽時審慎地思考、計算牌張組合。為了能專注參與杭州亞運,他決定辭去工作。(攝影/鄭宇辰)

代表隊男子組周哲民選上國手後,就決定離開他畢業後待了近10年的公司。周哲民提到他辭職的原因之一:

「出國比賽請假就是用自己的特休,不會有公假。即便老闆不特別刁難,但如果我要出國兩週,再加上賽前的一週密集訓練,一定會造成公司的負擔,我的事情還是要有人做,要額外去準備交接。加上我們經常參加大大小小的國內比賽,偶爾週五也要請假,我的特休假鐵定不夠用!我也不覺得公司就一定要破例讓我請假,感覺也不太好。」
「打橋牌和工作都很耗腦力,如果想要兼顧,可能會讓兩邊都做不好。如果隔天就要打亞運了,我還在上班打電腦、交接,也沒辦法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好去比賽。」

在權衡之下,周哲民選擇專心備戰,但對亞運後需要重新找工作也感到不安。

女子組選手林蔭宇雖沒有辭去遊戲公司工程師的工作,但她在Facebook上寫著,無力道出心力交瘁的感受:

「這一年多為了亞運的選訓跟比賽,預期會需要請很多的假,為了不延誤遊戲公司開發新系統的工作,所以這半年一直處於醒著不是工作就在練牌的狀態,甚至有時候每天只睡3小時,週末還必須配合選訓去打比賽⋯⋯。」
台灣唯二女性橋牌工作者的職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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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藝國手劉佩華(右2)在上屆雅加達亞運時,因無法請假而辭職。亞運奪牌後,她嘗試成為職業的橋牌工作者。(攝影/鄭宇辰)
橋藝國手劉佩華(右2)在上屆雅加達亞運時,因無法請假而辭職。亞運奪牌後,她嘗試成為職業的橋牌工作者。(攝影/鄭宇辰)

至於劉佩華,早在上一次雅加達亞運比賽時就辭掉工作。她有點無奈地回憶:

「當時,我在中小型的傳統產業上班,但公司不給我請假,老闆各種刁難,已經影響到我能不能在這間公司待下去,所以我最後就辭職了。」

所幸,她在雅加達亞運獲得銅牌及國光獎金後,決心成為一名全職的橋牌工作者。

「我不會覺得我是一名職業牌手,我會稱自己是橋牌工作者,畢竟台灣有職業橋牌觀念的人不多,就只能當零用金,而且收入很不固定。主要的工作有點像當橋牌家教老師,陪國內外的客戶打牌、寫檢討報告。」

談起這樣全新的嘗試,劉佩華坦言自己也還在摸索,好在單身而沒有養家壓力,又有國光獎金能生活一段時日,才夠支撐她以橋牌為業。

同樣是上屆銅牌、今年杭州亞運代表隊混合組的蘇皓沂,是另一位、也是台灣唯二全職的女牌手,在丈夫的支持及教練、朋友們的鼓勵下,努力在這條路上開疆闢土。蘇皓沂平常除了接國外比賽的案子、和韓國貴婦客戶(學生)打牌、出檢討報告,還要跟亞運的同伴和隊友訓練及檢討,經常一天接觸牌超過10小時。不過,她也提到,在類似「陪打」的工作狀態與「練牌」專業選手狀態截然不同,要順利的調適轉換其實並不容易。

出國爭光卻無假可請,台灣社會願意找解方嗎?

此次杭州亞運國手的選拔,在2021年8月正式啟動,2022年4月30日公布名單。沒想到因疫情亞運延期一年,原先選上代表隊的成員,又再經過一次培訓,正式的名單於2023年6月28日由國訓中心審定後出爐。

由體育署主導、協會訂定的一連串選拔和培訓日程,幾乎填滿了選手的生活。選訓期間,幾乎每個假日都需要參與指定的國內比賽和講習,也會有國外的移地訓練比賽,如6月在香港的亞太盃、中國的廈門盃,8月在摩洛哥的世界盃,並要在亞運前集中訓練一週,才迎來為期兩週的亞運。

一系列賽事和訓練下來,亞運國手今年大約需要請假40餘天,選手窮盡各種方式,從特休、事假、病假,甚至請到喪假。由於政府公文僅建議公司准假,但沒有強制性,許多企業無法接受工作崗位時不時的空缺,選手直接面臨請假的困難。

長年關注體育的政治大學法律學系教授林佳和提及:

「歐洲國家如德國有一種給薪的事假,台灣的事假不給薪,只有公假給薪。我覺得要改變這個狀況可能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在《勞基法》授權訂定的勞工請假規則中,加入一種新的公假類型,把特定的運動賽會如亞奧運放在裡面。另一種方式是讓公司同意接受短期(可能3個月)的請假來準備,國家承擔一部分損失給企業。」

不過林佳和也強調,相對於本土企業,外商和歐美國家企業比較認同員工從事追求自我實現的運動競技,某種程度上不只是法律的問題,其實更反映了國內外社會對「體育運動」想像上的差異。

怎樣在選手和政府間搭橋?亞運培訓遭議,橋藝協會難言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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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藝協會祕書長鄒政珉認為,由於橋藝是比較特殊的運動項目,協會在與政府和選手之間的溝通相當不易。(攝影/鄭宇辰)
橋藝協會祕書長鄒政珉認為,由於橋藝是比較特殊的運動項目,協會在與政府和選手之間的溝通相當不易。(攝影/鄭宇辰)

過去非常高度自主的橋藝選手,早已習慣自行規劃練習、安排出國行程、籌措經費。此次亞運的籌備,卻突然需面對國訓中心和體育署的許多規範,備戰期密集的行程表,加劇與工作的衝突,讓不少選手不免心生抱怨。

有選手就對密集培訓方式提出質疑。一位不具名的選手表示,「現在職業運動都講求客製化訓練菜單,可以理解政府和協會認為橋牌是團體項目,把全部人拉在一起訓練比較不麻煩,但這種方式就是會產生一些無效的訓練,畢竟每個人和團隊需要的東西不太一樣。」而這些質疑與抱怨,部分也轉嫁在提報選拔與培訓計畫的橋藝協會。

作為選手和政府間橋梁的橋藝協會,究竟應該扮演什麼角色?橋藝協會祕書長鄒政珉表達其立場和兩難:

「我們要弄出一個符合體育署章程的完整選訓辦法,不然國家幹嘛給你錢?不要老是說橋牌跟其他體育項目不一樣,其實站在國家的立場是很為難的,所有的協會都一視同仁,就只有你們橋協跳出來。雖然橋藝在體育署是列為全民運動組,但正式亞奧運項目是競技運動組,我覺得競技就要有競技的態度,勢必要有點犧牲啦!但橋牌選手畢竟不像其他項目從小就養成那種思維,就不太適應啊!」

去年(2022)年底才上任的鄒政珉,先前剛卸下日新國小主任一職。由於有行政經驗,退休後有時間精力,他經橋藝協會理事長吳清亮邀請接下祕書長職務。「剛開始接觸橋藝行政什麼都不懂,前任祕書長也沒有什麼交接,這跟打牌不一樣,通通都要自己學。」

從寫公文、撰寫計畫書提報體育署、財務辦理,到跟企業談比賽贊助等事項,全部都要自己摸索。即便過去在學校行政經常處理公文流程,但仍舊需要適應不同的體育章程和法規,在跌跌撞撞的過程中,逐步熟識與公家機關往來溝通的技巧。

只不過經過這次亞運訓練跟部分選手間的衝突,鄒政珉已萌生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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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藝協會理事長吳清亮表示,協會的祕書長大多提名喜愛橋牌且過去有行政經驗的熱心人士擔任,但由於橋藝行政吃力不討好,導致祕書長經常更換、從缺。(攝影/鄭宇辰)
橋藝協會理事長吳清亮表示,協會的祕書長大多提名喜愛橋牌且過去有行政經驗的熱心人士擔任,但由於橋藝行政吃力不討好,導致祕書長經常更換、從缺。(攝影/鄭宇辰)

「有些橋牌選手比較自我,很有自己的想法,但也不懂行政,經常會攻擊協會,這都會影響到工作人員的做事熱忱,畢竟他們都是無薪奉獻,」吳清亮認為,這是祕書長頻繁更迭的主因。吳清亮提到,他任內5年多時間就換了3位祕書長,中間甚至有一段時間用代理祕書長。

現任陳培瑜立委辦公室法案副主任、曾任職籃球員工會辦公室副主任和足球協會副祕書長的焦佳弘,以長期協助受理體育單項協會陳情案件的經驗,分享他的觀察:

「很多人會幻想我們有一群邪惡份子把持了協會,長期霸占這個公器,讓零碎、孤單的正義之士無法發聲,協會好像很無能。但換個角度來看,很多協會可能會覺得自己很無辜,裡面搞不好就是一群老人抱著抓交替的過程,其實單項協會有很多艱難的困境。」
「現在體育單項協會的治理結構,很可能都是到50、60歲才當到理事長、祕書長,但這個年紀其實跟真正的運動參與者是脫節的,每個世代的認知觀念不相同,有不同的需求跟環境,所以協會和選手容易有磨擦和不信任。」
資源匱乏與不受重視的體育行政

然而,頻繁的人事變遷,對體育項目發展絕對不是好事,造成橋藝發展的阻礙。鄒政珉舉例,「如果要找喜歡打橋牌的老闆贊助、寫出一個讓企業願意長期贊助的培訓計畫,就需要有負責記帳並管理選手訓練和比賽成果的人員,設置專款專用,否則贊助一年就斷了。」一直更換祕書長、沒有固定的行政人員,很容易失去與企業間的信賴橋梁,資源無法挹注到協會,自然也沒有資金設計給青少年和優秀選手的培訓養成計畫。

根據橋藝協會公布的財務收支報告,協會近5年平均一年支出達420萬元,由於上屆亞運成績亮眼,政府對橋協補助有顯著提升,金額從5年前的40萬元提高到100多萬元,而這些補助大多被用在國際比賽的報名費。「世界盃報名費成人組每隊要4,000歐元(約新台幣13萬元)、青年組要1,000歐元(約新台幣3.4萬元);亞太盃報名費成人組1,000美元(約新台幣3.2萬元)、青年組200~400美元(約新台幣6千到1.2萬元)。每年光是世界盃和亞太盃這兩個最大的國際比賽,成人組包含公開組、女子組、混合組、長青組共4隊,青年組包含青年組、青少年組、女子組、少年組共4隊,國際比賽報名費就把政府補助用了大半,」橋藝協會行政專職人員林千雅說明。

由於協會資源匱乏,也沒有能力負擔太多人事費用,所以橋藝協會目前除了領車馬費的祕書長外,僅聘用林千雅一位行政專職人員。如此限縮的人力,一年卻要主辦超過10場規模近百人的比賽、管理上百萬資金的流動;在亞運期間得應付《國民體育法》、國訓中心的要求。甚至是在2019~2022年間,林千雅都只能擔任領時薪的兼職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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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藝協會唯一的行政專職人員林千雅,需處理協會日常的業務和運作,負責與選手溝通、政府往來,處理賽務報名、行政文書、出納等事項。(攝影/鄭宇辰)
橋藝協會唯一的行政專職人員林千雅,需處理協會日常的業務和運作,負責與選手溝通、政府往來,處理賽務報名、行政文書、出納等事項。(攝影/鄭宇辰)

林千雅於大一加入台灣師範大學橋藝社後,一頭栽進橋牌世界,成為青年隊國手,「當初會想到協會工作,是覺得橋協做得很待加強,不過可能不是因為做事的人做得不好,只是缺一個能好好待在這裡做的人。」

看見人事匱乏而不穩定的內幕,她選擇在協會工作,希望能為橋藝發展照進一道曙光。然而,待在協會近4年,這道光還是相當微弱。林千雅無奈表示,僅憑她一個人,顯然力量不足,一定要大家有共識並做出實質行動才可以。

「體育行政」不受重視並非僅限於橋藝,更是國內競技體育普遍常見的問題。焦佳弘認為,台灣體壇從全中運網球場地事件、足球協會停辦青年聯賽及對代表隊選手欠薪問題、東亞青運消極派隊問題、國訓中心拳擊項目性騷擾事件,到泳協、衝浪、滑輪溜冰的選手選拔爭議,這些層出不窮的新聞都凸顯了台灣體育行政、以及體育署對單項協會的監理有極大的努力空間。

根據體育署亞奧運特定體育團體2021年的統計,44項亞奧運運動協會合計聘任204位專職人員、144位兼職人員,平均每個協會聘用7.9位行政人力。不過,細看各協會的資料,卻可以發現20個協會的員額編制不超過5人,如手球協會就只聘任1位專職人員,大部分冬奧項目也都人事匱乏

焦佳弘說明,體育行政牽涉到協會內部治理及體育署等外部機關的監督:

「大部分單項協會的從業人員都年輕、低薪,就業環境和薪資結構差,在這種狀況下,年輕人留不住,經驗也無法累積,導致內部治理的失能。另外,體育主管機關外部的監督效能也不佳,《國民體育法》訂完之後,政府沒有對單項協會的行政優化進行監督和輔導。政府可以跟協會的理事、祕書們去溝通教學,告訴他們單項協會可以怎麼做會更好,或是給一些優良的協會運作範例給大家參考。」

由此可見,台灣的體育發展,不論公私部門,都還有極大的進步空間。

奪牌後的推廣問題:腦力競技的橋藝,如何不再「野外求生」

欲提升橋藝協會內部的量能,增加資源的注入,以提升台灣橋藝在國際的能見度,林佳和認為,「熱愛橋藝的人都應該出來一起支持這個運動。」協會應該從增加橋牌運動的參與人數做起。

焦佳弘舉例,「雖然因為橋牌沒有好的曝光度,所以贊助比較少,但如果會打橋牌的成年人有1,000個,每個人一年繳1,000元會費,就是100萬元,有100萬支撐橋協運作就會好很多。」

根據橋藝協會公告的會員繳交資料顯示,現在的個人會員僅164人,許多活躍的橋友認為加入會員並沒有太多實質好處,漸漸喪失對於橋圈的認同感,缺乏繳交會費的誘因。因此,協會的關鍵在於,設計出足夠完善優質的會員方案,吸引更多人加入,增加協會和人民之間的互信關係,才能有更多經費收入,支撐橋藝協會的整體運作。

協會同時也鼓勵大家多參與比賽,增加報名費收入,並致力於基層推廣,透過舉辦橋牌夏令營、鼓勵高中和大學社團活動,希望能打造金字塔的運動環境,挽救逐年下降的橋牌人口。

在2018雅加達亞運拿下混合雙人賽金牌的楊欣龍分享,得牌後,開始有家長意識到打橋牌對邏輯推理、記憶力、啟發智慧、學習與同伴合作互信等好處,經常有人問他要去哪裡學橋牌,但「我的答案是:幾乎沒有⋯⋯」。缺乏學習管道,橋牌人口便無法擴充,也就難以受到社會的重視。所以他認為,建立有效的宣傳通路非常重要。

「把協會舉辦的活動和夏令營放到臉書關注度高的育樂營粉專,或是在社區大學開設課程,都可以讓更多人接觸橋牌。此外,定期辦理分級課程、比賽,讓學員有持續學習升級的目標,才能不流於體驗性質的使更多人長期投入,」楊欣龍認為,這是協會可以加強著力的方向。

與此同時,理事長吳清亮期盼,「目前已經連續兩屆亞運有橋藝項目,希望還能有第三次,只要連續三屆都有橋藝這個比賽項目,就會成為亞運的常規比賽項目;就可以跟政府申請成為競技運動協會,才會受到體育署和國訓中心的重視。」若政府和世界潮流都更注重這項運動,看見橋藝對智力和情商發展的價值,或許就能替目前因資源匱乏而陷入惡性循環的橋藝協會,帶來新的發展契機。

冷門運動的發展,需要全民社會的參與以及許多人的支持與傳承,才能日漸茁壯。「如果杭州亞運可以成功得牌,我自己下定決心,至少未來10年,我想全額贊助所有女子隊的報名費,雖然這只是小小的錢,但這是我想到我可以貢獻心力、回饋這個圈子的方式,希望台灣橋牌女隊維持目前在亞太區穩定前三的地位,可以繼續傳承下去。」這是劉佩華給自己許下的承諾,也是對於橋藝發展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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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鑑盃」全國橋藝大賽現場。(攝影/鄭宇辰)
「植鑑盃」全國橋藝大賽現場。(攝影/鄭宇辰)

※2023年10月6日更新:台灣獲得杭州亞運橋藝混合隊金牌、女子隊銀牌。

索引
為亞運要請假40多天:在工作和打牌間掙扎的橋藝運動員
怎樣在選手和政府間搭橋?亞運培訓遭議,橋藝協會難言的困境
奪牌後的推廣問題:腦力競技的橋藝,如何不再「野外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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