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溪黑熊遭槍擊事件之2

與台灣黑熊為鄰的日常與儀式中,花蓮卓溪布農族人見證人熊關係的複雜變貌
近年花蓮縣卓溪鄉淺山至少有23隻黑熊出沒,周遭的山黃麻樹幹上布滿密密麻麻的黑熊爪印。如何找出和黑熊共處之道,不僅是在地人的課題,也是當代社會需要共同承擔的責任。(攝影/馬雨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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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2025)4月,一隻黑熊來到花蓮縣卓溪鄉中正部落兩處雞舍,兩週內吃了4隻狗,林業署花蓮分署巡守隊員夜間巡守時正面遭遇,為求自保開槍,最終以黑熊死亡作收,引發民眾一片撻伐,除了質疑開槍時機點,也批評部落為何不移除雞舍和看門狗,甚至質疑他們破壞山林環境,使得黑熊沒食物吃才下山。

卓溪鄉是全台人熊接觸的熱點第一名,被視為「黑熊之鄉」,30年前台灣黑熊研究剛開展時,就是由出身中正部落的傳奇布農族獵人、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簡稱玉管處)巡山員林淵源領著一代又一代研究者入山,在一片荒蕪中走出台灣黑熊研究之路。然而保育有成後,卓溪居民卻首當其衝,面臨人熊棲地重疊。他們如何同時面對保育有成的驕傲,和生命受到威脅的恐懼?與熊為鄰的日常是何種景象?此次事件遭遇排山倒海批評,是否影響他們對黑熊保育的態度?

(延伸閱讀:〈台灣史上首次護管員與熊正面衝突──卓溪黑熊之死,能否邁向保育新頁?〉

花蓮縣卓溪鄉中正部落的山黃麻,和別處長得特別不一樣,樹皮總是滿布著密密麻麻的條紋,縱橫交織,深淺不一,若仔細觀察,還能發現有些條紋之間的距離較窄、寬度較細──這不是基因突變,而是黑熊一年又一年造訪的痕跡。

「比較細的是小熊的爪痕,這棵樹是去年和前年的痕跡。今年還沒來,因為山黃麻果子要夏天才結果。」中正部落耆老Tama Sauli
Tama為布農語對男性長輩的尊稱,Sauli為其名字。
解釋,這一帶的山黃麻幾乎都有黑熊爬樹爪痕,往前走還有一棵同樣的樹。雲淡風輕的樣子,彷彿只是在描述一隻猴子來訪,因為這就是他們與黑熊為鄰的日常。
林業署監測,23隻熊出沒在部落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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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溪鄉有「黑熊之鄉」稱號,然而除了將黑熊擬人化作為部落意象代表,接踵而來的人熊衝突問題也須重視。(攝影/馬雨辰)
卓溪鄉有「黑熊之鄉」稱號,然而除了將黑熊擬人化作為部落意象代表,接踵而來的人熊衝突問題也須重視。(攝影/馬雨辰)
從玉里鎮開車約10分鐘,映入眼簾是兩隻帶著微笑的黑熊吉祥物,矗立在連接卓溪鄉的中正橋前,這是今年5月卓溪鄉舉辦「第22屆全國布農族射耳祭
布農語Malahtangia,祭告動物的靈,感謝祖先賜與,同時也祈求狩獵和農作物豐收。
暨傳統技能競賽」時,特別設立的吉祥物「米呼」、「米尚」(註)
mihumisang為布農族問候語。
,再往前便是卓溪鄉中正部落,沿橋過了秀姑巒溪,離熊的國度就不遠了。

卓溪鄉有6村共17個部落,位在玉山國家公園東側山腳下,被玉里山、卓溪山環繞,西南側是農業部林業及自然保育署(簡稱林業署)劃設的「關山野生動物重要棲息環境」,上游則有「玉里野生動物保護區」,生態資源相當豐富,尤其玉山國家公園更是台灣黑熊核心棲地,這幾年頻頻有登山客在熱門的瓦拉米登山步道目擊黑熊,南安遊客中心和登山口都立著告示牌,隨時更新最近的黑熊目擊紀錄。

玉管處副處長邦卡兒・海放南表示,前兩、三年曾委託研究團隊分析黑熊排遺、毛髮DNA,確定在玉山國家公園內至少有200~300隻黑熊,被山友、部落目擊的次數也增加,母熊帶小熊數量愈來愈多,「早期認為母熊可能只生一胎,但我們有看到生兩隻甚至三隻,族群可能有增長。」

林業署在卓溪鄉各部落一日生活圈放置的自動相機,這四年至少辨識出23隻黑熊在部落周遭出沒。

扛起沉重器材,布農獵人成為黑熊研究最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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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部落耆老林淵源和部落族人,協助許多黑熊研究團隊、文史工作者到舊部落調查,累積大量珍貴的研究資料,至今仍有許多研究人員感念在心,年年回來參加射耳祭。(攝影/馬雨辰)
中正部落耆老林淵源和部落族人,協助許多黑熊研究團隊、文史工作者到舊部落調查,累積大量珍貴的研究資料,至今仍有許多研究人員感念在心,年年回來參加射耳祭。(攝影/馬雨辰)

黑熊資源之豐富,中正部落最清楚,因為許多族人都是台灣黑熊研究萌芽的重要功臣。

在林志祥的記憶中,父親總是在山上,一去就是幾個禮拜、甚至幾個月,他總是從父親口中聽到「大分
布農語稱Dahun或Tahun,指冒出蒸氣的地方。大分所屬的拉庫拉庫溪流域正有溫泉露頭,因而得名。
」這個地名;再大一點,他開始跟著父親上山,「有一次爸爸在芒草堆旁看到黑黑的身影,丟石頭驅趕,結果一隻熊跑走,被我看到屁股。」他也曾幫研究團隊背東西上山,開學前一天才從大分走40公里下山,隔天在課堂上恍神,心想自己到底在哪裡。回想起這些和父親爬山的瘋狂歲月,他忍不住笑起來。

他的父親是黑熊保育史上重要的開拓者林淵源。1997年仍在美國讀書的屏東科技大學野生動物保育研究所教授黃美秀,從美國返台研究台灣黑熊,然而台灣山林崎嶇難行,和美國大開大闔的廣闊森林如天壤之別,剛開始她根本不知道去哪裡找熊。林淵源指引她進入台灣黑熊的核心區域「大分」,協助捕獲15隻黑熊。

林淵源自幼跟著長輩在山上生活,學習傳統布農族山林文化,不吝提攜後輩,是有名的獵人和文化傳承者。玉山國家公園1985年設立後,林淵源進入體系當巡山員,幾乎只要有研究計畫都由他帶路。由於國家公園設立後,族人入山受到限制,為了讓更多後輩認識祖居的山林,每當有協作、外聘的巡山機會時,林淵源總是熱情邀約年輕人上山,也因此許多人的青春歲月中,都有著一段背糧食、器材、捕熊鐵桶的記憶。

Tama Sauli回憶,2003年時曾去支援,一次重量就是3、40公斤,也曾在大分協助研究人員找誘捕熊的地點,但大多數找熊都是仰賴林淵源;初期誘捕熊的陷阱,甚至都是林淵源自祖先狩獵大型哺乳類的經驗,與研究人員合作改良而成。

黃美秀的《尋熊記》,形容林淵源是不識字的百科全書,儘管自小不愛讀書,但渾身的山野經驗和布農族文化,比百科全書還要深厚,總能早早發現熊的折枝、痕跡,辨識出熊會走的路徑。

學生時期就跟著中正部落上山調查黑熊的郭彥仁,是當代台灣防治人熊衝突的重要研究者,他非常感念林淵源的開放,有些族人不希望研究團隊進去舊社,「林大哥會幫我們擋下部落的聲音,」林大哥會跟部落溝通,如果不讓人了解,以後大家就不知道這些地方了。

獸骨場中,與黑熊相處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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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部落仍保留許多傳統文化和獸骨場,射耳祭時男性們會聚集在獸骨場祭祀,感謝這些動物來到,成為他們生命的一部分。(照片提供/莊時歡)
中正部落仍保留許多傳統文化和獸骨場,射耳祭時男性們會聚集在獸骨場祭祀,感謝這些動物來到,成為他們生命的一部分。(照片提供/莊時歡)

林淵源對山林和黑熊的熟悉,來自於他的長輩,因為熊在玉山國家公園出沒的熱門地點「大分」,就是中正部落的祖居地和獵場。

卓溪鄉布農族作家沙力浪(Salizan)2000年跟著林淵源上山,寫下族人如何成為山區協作,用頭帶背起登山客的夢想、台灣生態研究的未來。他指出,布農族原先居住在現今的南投一帶,大約在18世紀初,有些人越過中央山脈的秀姑巒山、馬博拉斯山,來到東部拉庫拉庫溪流域建立聚落,也就是目前的八通關古道一帶,之後隨著自然遷移,以及日本「集團移住」政策
1930年霧社事件後,日本政府為了便於管理高山原住民,隔年在〈理蕃政策大綱〉中,將集團移住列為施政重點,強迫高山原住民離開傳統領域,遷移到山腳下。
,陸續定居在現今的中正部落。

雖然生活型態改變,但他們並沒有忘記祖先傳承的文化,日治時期打壓原住民祭儀活動,中正部落是少數從未中斷射耳祭的部落,許多地方已經毀壞的獸骨場,他們仍完整保留,包含罕見的熊骨架。

每年4月,中正部落族人會齊聚一堂舉辦傳統射耳祭,耆老會領著男人們來到放置著水鹿、山羊、山豬頭骨的獸骨場祭告,再往前走,峭壁之下,即是旁人勿入的熊骨場。

中正部落的耆老Tama Baiyang解釋,熊的地位不同,下顎骨會被單獨置放在陡峭的石壁縫隙中,因為這是熊最喜歡休息的地方,放置熊骨時只能拿筷子或樹枝夾,絕對不能用手碰,只有獵過熊的男人可以過來。沙力浪解釋布農族和熊的複雜關係:

「一般人可能很難理解為什麼殺了熊還要祭拜牠,但在布農族文化裡這是靈的競爭。熊的靈很強大,進入山林裡面,我們遵守我們的禁忌,我們的靈會比較強大,所以可以獵得到黑熊。祭拜熊是希望牠的靈加諸在我們身上,得到一些強大的力量。」
黑熊對布農族是非常特別的存在,相傳母熊曾照顧過布農族的小孩,族人感念黑熊,因此告訴後代不能殺熊,殺熊是samu
布農族語「禁忌」之意。
,將導致小米變黑,甚至一命換一命,為家族帶來不幸。

但禁忌不代表完全不殺熊,當熊侵擾部落時,還是得有人出面承擔,也意味著他必須面對獵熊的風險和後果,因此布農族發展出許多儀式,例如熊肉必須要在山上吃完,不能帶回部落,「熊歌」則只有獵過熊的人才能吟唱。

此次黑熊侵擾事件,對許多族人都是五味雜陳。事發隔天,Tama Sauli便帶著芒草來到黑熊被射殺的現場,為部落和同是布農族的護管員除穢,他們虔誠祭告,吟唱祖先教導的「熊歌」──先是一聲劃破天際的高亢曲調,隨後聲音漸低,直至再也沒有聲響。領唱的耆老Tama Sauli解釋,這如同熊受傷時的悲鳴、掙扎,到後來逐漸安靜,失去氣息。吟唱,是為了撫慰熊的靈,也讓族人們得以平靜。

沙力浪表示,小時候參加祭典都有聽過熊歌,但長輩不會主動教,平常也不會隨便唱,直到後來快要失傳,林淵源大哥認為必須要傳承下去才開始教。熊歌在許多部落早已失傳,就他所知,目前只有中正部落,和花蓮萬榮鄉的馬遠部落持續吟唱。

中正部落少有人獵過熊,林淵源年輕時曾在一次人熊衝突中射殺過黑熊,但隨著他2016年過世,熊骨場也無人維護,逐漸傾敗。這次事件後,族人曾表達希望讓熊骨回到部落,重新整理熊骨場,讓族人不要忘記祖先流傳下來的傳統,林業署也尊重部落意願,目前正在討論如何進行。

「原來熊真的會出現」,部落居民共同承擔新的人熊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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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祥從小跟著父親林淵源上山,走過許多舊聚落,也看過黑熊,如今也成為玉山國家公園巡山員,傳承父親精神。(攝影/馬雨辰)

黑熊衍生出的繁複儀式,除了隱含布農族的哲學觀,也反映他們為了適應山林險惡環境,發展出來的生活智慧──和熊保持距離。但隨著現代生活型態的改變,熊與人的棲地重疊,考驗著族人如何應對。

今年4月黑熊侵擾中正部落初期,族人仍以驅趕為主,但隨著時間一長,熊愈來愈食髓知味,部落整天忙著放鞭炮,晚上狗吠聲此起彼落,部落人心惶惶。當地族人說,那時長輩不敢帶著孫子上山去工寮,婦女要求丈夫將獵槍擺在門口隨時警戒,甚至擔心到只能張著眼睛度過漫漫長夜。

整個部落籠罩在山雨欲來的氣氛中,族人開始用不同行為守護家園,有人放下手邊工作,報名玉管處和林業署的夜間巡守隊,有人擔心飼養的禽畜被吃掉,打算上山死守在工寮,肉身驅熊;也有人認為若熊繼續吃狗,政府無法解決,只好自力救濟。

在台北求學的中正部落族人鄭儀君,曾多次跟著長輩和研究單位上山放自動相機監測黑熊,她觀察,長期和公部門合作監測、巡守的人,這次事件承受很多壓力,會被部落其他人盼望解決事情,部落的人會反問:「你們到底行不行?你們不是有在做(監測)嗎?」雖然中正部落常有熊跡,但並非人人都會上山、對熊熟悉,因此每個位置的人都有不同想法,但面對最後這個結局,部落其實沒有要指責單一對象,大家都是共同承擔。

「其實我很感謝他們勇敢巡守,那幾天我和家人都很害怕。」花子的母親來自中正部落,4年前她從台北返鄉創業,用在地物產做果醬,她領著我們來到採摘樹葡萄的果園,距離黑熊被目擊出現的水田僅300公尺,那幾天家人朋友都勸阻她不要去採果了,村長也常常廣播要大家晚上別出門,聽到門口的狗叫就開始擔心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要來。

在台北生長的她,剛返鄉時覺得自己遁入了奇幻旅程,原來熊真的會出現,山豬會來偷吃東西,狗會怕山豬⋯⋯。對於部落被輿論攻擊,她感到相當難過,希望外界可以多思考,山區生活和平地截然不同,動物和人真的靠得很近。

重新在當代拿捏與熊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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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布農族人在山上生活時便會遭遇黑熊,但過去經常在山區走動,熊較少來到主要居住區,如今生活型態改變,雞舍工寮離部落較近,考驗族人如何應對。圖為雞舍兩隻狗被熊掠食的Tama Baiyang。(攝影/馬雨辰)
早期布農族人在山上生活時便會遭遇黑熊,但過去經常在山區走動,熊較少來到主要居住區,如今生活型態改變,雞舍工寮離部落較近,考驗族人如何應對。圖為雞舍兩隻狗被熊掠食的Tama Baiyang。(攝影/馬雨辰)

許多人都困惑,為何熊突然出現了?但族人深知:「熊其實一直都在。」沙力浪說,早期在山上,部落居住區旁有耕地,外圍有獵場,族人時常在獵場和耕地走動,熊較不會靠近部落,或者還在耕地的範圍就會被知道,但現在部落比較群居,不會到太遠的地方狩獵,1980~1990年代部落還會在山上種油桐樹、玉米,後來政府不收購了,老人家年紀大了也種不動,之後耕地就漸漸退縮,「所以熊就是直接到你家了。」

如果過去將耕地視為黑熊靠近的最後一道防線,現在的紅線範圍則是散落在部落居住區邊緣的雞舍、工寮、零星農地。以往面對黑熊來到雞舍或工寮,公部門常勸導在地人移除吸引源如雞隻、飼料、人類食物等,不過當地人也想問,到底要移到哪裡?要移多久?

鄭儀君表示,工寮是重要的工作空間,也是和山林連結的場域,有些長輩天天都要去,否則全身不對勁,部落常常三代同堂,也有人覺得山上工寮比較安靜,三天兩頭住在上面,「『工寮
布農語為taluhan,現譯為工寮,但對族人來說是休息、處理獵物、農耕時休息之處。
』這兩字的翻譯,很難傳達出它多重的意義,但絕不是現在平地居民想像中的資材室。」

在生存不易的山區,自給自足養雞鴨豬羊也有現實的經濟考量,而對已經年邁的獵人來說,靠著畜牧將肉帶回部落、分享給家人,也是傳統的轉化和延續。

同為布農族的邦卡兒・海放南表示,「很多民眾認為不要在山上養雞,但應該是看怎樣防護、通報、監測。」玉管處正評估補助部落在雞舍架設電圍網,林業署則研擬和族人合作,設置熊無法破壞的防熊垃圾桶、儲物桶,也在卓溪鄉古風村試辦16個黑熊AI預警系統,透過自動相機即時傳輸,AI辨識有熊靠近雞舍時,馬上發出預警到手機或信箱,即時作出反應驅趕黑熊,希望在不改變居民太多生活習慣下,找到和平共處的方式。

這幾年黑熊頻繁在部落周遭出沒,有些族人索性暫停在山上養雞養狗,但大部分的人仍維持日常生活節奏,Tama Baiyang依舊天一亮就來到雞舍巡雞餵狗,儘管知道這隻熊可能不是最後一隻來到部落的熊,他仍選擇在同一處繼續養雞,隨身準備大龍炮,把飼料密封好,防止熊和其他動物來吃,「我們有叫祖先給牠帶走,有給熊祭告,不要到這邊,到深山裡面,那才是牠們家。」

和公部門合作守衛部落

從深入無人山林研究,到如今家門附近就能見到熊,台灣的保育政策也開始轉向防止人熊衝突,這幾年林業署與各地部落合作放自動相機監測,以中正部落族人為主體的卓溪鄉登山協會,便是長期投入巡護相機的模範生。今年開始,研究團隊和部落合作,創全台首例,系統性辨識黑熊,以2×2平方公里為單位設置自動相機,在相機前的樹木綁上蜂蜜,引誘黑熊站立,以胸前的V型特徵和生殖器官,建立黑熊資料庫。

負責執行計畫的野聲環境生態有限公司專案經理蔡幸蒨表示,透過辨識,可以了解在部落周邊活動的黑熊族群量、出現高峰,知道族群量才能評估如何下決定,例如以後黑熊又再靠近部落,族群量允許的話,可能會多一個致死移除的選項。

這些相機要放在哪裡才可能拍到熊、哪條獵路最安全快速,全仰賴當地人的經驗和引路,以及過去近30年的信任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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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聲研究人員透過自動相機辨識黑熊個體,掌握黑熊數量和出沒範圍,但要在哪裡放相機?哪條路是獸徑?仰賴當地族人的山林智慧。(照片提供/野聲環境生態有限公司)
野聲研究人員透過自動相機辨識黑熊個體,掌握黑熊數量和出沒範圍,但要在哪裡放相機?哪條路是獸徑?仰賴當地族人的山林智慧。(照片提供/野聲環境生態有限公司)

Tama Sauli自小跟著長輩上山狩獵、工作,在林淵源的帶領下接觸黑熊研究,如今也成為黑熊監測計畫中不可或缺的引路人,帶領後輩上山;而林志祥也繼承父親衣缽,成為玉管處巡山員;這幾年站在第一線奔波防熊的林業署花蓮分署森林護管員林志強,也是年少時就跟著做黑熊研究的中正部落族人。一代又一代,人熊相遇最前線的中正部落,不斷為台灣的黑熊研究翻開新頁。

「看到相機裡站起來要吃蜜的熊,其實隊員第一時間都很興奮開心,但熊來到部落的恐懼,也很真實。」蔡幸蒨從20年前的黑熊研究生身分,到現在成為林業署與部落中間的溝通橋梁、合作夥伴,看著這些當年10多歲的部落年輕人,在成家立業後,仍願意領著微薄津貼繼續投入黑熊研究,她有感而發地說,人的行為是很複雜的,需要更多理解,才能找出合作方法。

沙力浪說,其實部落不單單只是固守傳統。

「面對環境變遷,我們一直在思考人熊關係的轉變,也知道一般人不在我們文化圈中,不了解布農族的人熊關係,所以我們和公部門合作,用相機和外界溝通。」

監測黑熊不單單只是拍數量,而是了解黑熊狀況,可能現在的黑熊和過去相比的確有些改變,提早知道,對部落預警,「架設黑熊相機是年輕人想要守衛部落的一件事。」

在前往自動相機放置地點的路上,一根橫在路上的木頭,吸引了Tama Sauli的注意,「這可能是水鹿或熊走過,仔細看,旁邊有一個踏點。」他解釋,如果是水鹿,應該會直接跳過去,而且會邊走邊吃附近的草,但這根木頭旁邊有踏點,前面有腳印,周遭沒有吃草痕跡,熊不會邊走邊吃草,很可能今天早上才有一隻熊剛經過此處。

在台灣黑熊保育邁入下一個篇章之際,在地的山林智慧,或許能讓被譽為「黑熊之鄉」的卓溪,找出新的與熊共處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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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溪鄉居民與黑熊為鄰,混雜著害怕、緊張,以及保育有成的驕傲。這次事件過後,他們也努力思考如何更認識這位鄰居,找出彼此都能接受的相處模式。(攝影/馬雨辰)
卓溪鄉居民與黑熊為鄰,混雜著害怕、緊張,以及保育有成的驕傲。這次事件過後,他們也努力思考如何更認識這位鄰居,找出彼此都能接受的相處模式。(攝影/馬雨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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