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書摘

《從前從前,有間古書店》:新鮮眼光下的百年珍本書店日常記事
成立於1761年,至今已有260幾年歷史的莎樂倫書店,坐落於英國倫敦街頭。(圖片來源/Henry Sotheran Ltd Facebook粉絲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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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書摘】

本文為《從前從前,有間古書店:英倫傳奇書店亨利.莎樂倫的日常, 除了書業秘辛,還有鬼魂與受詛咒的書》部分章節書摘,經悅知文化授權刊登,文章標題和小標經《報導者》編輯改編。

位於英國倫敦的莎樂倫書店(Henry Sotheran Limited),成立於1761年。在超過250年的光陰中,莎樂倫不僅經手過牛頓、狄更斯、邱吉爾、洛克等人的手稿,也是英國皇室欽定的書商。

2012年,古老的莎樂倫書店決定創辦Twitter帳號,但卻乏人問津。後來書店新人奧利佛(Oliver Darkshire)悄悄接管帳號,以銷售古書的枯燥日常為素材,編織出天馬行空的多重宇宙,大受社群用戶歡迎。2018年底,莎樂倫書店的Twitter追蹤人數從4人成長到1,000人,2022年更已突破4萬人追蹤。

原先應徵時只想短暫工作一年,接著就轉往薪水更優渥、更有「前途」的職場,殊不知古老書籍的氣味令奧利佛「上癮」,多年後仍留在書店工作,成為資深店員。他在本書中以幽默詼諧筆調,向讀者介紹這間傳奇書店的奇珍異寶、藏書家、怪人訪客,以及傳統技藝與日常工事──例如本文以新鮮眼光記錄的編目、書籍修復與裝幀技藝。

「朋友,你應該要寫上大量插圖才對,」詹姆斯察看他之前交給我練習編目的那堆書。他拿起其中一本翻了翻,「略微褪色⋯⋯不對,不是褪色⋯⋯淡化才對。書脊色彩略微淡化。」我忙著寫筆記,於是他繼續說下去,「如果是我,應該會補上一句『更添風韻』。」他從我肩膀後面探頭看我寫了什麼。「不對,這裡,不能說這套書每本顏色都不同,這樣賣不掉。不如改成⋯⋯,」他沉吟片刻,「或許可以說『多彩特殊設計』?」他眨眨一隻眼,「這樣才顯得稀有。」

他回到座位,對自己的工作表現十分滿意。「奧利佛小老弟,這就是所謂的⋯⋯呃,怎麼說來著,蓋爾格?生意頭腦?」

一個書架後面傳來悶聲牢騷:「是所謂的狗屁才對,詹姆斯。」

蓋爾格負責旅行與探險部門,這個職位非常辛苦,在蓋爾格接手之前,短期內就換了3、4個人,每個都慘兮兮,雖然不知道是什麼邪惡力量讓之前那幾個人落荒而逃,至少蓋爾格似乎全然不受影響。我們經常看到他在書店外面遊蕩,穿著心愛的皮圍裙站在薩克維爾街(Sackville Street)的人行道上抽菸、喝咖啡。

自然紀錄片裡不是會有這種畫面嗎?小鳥兒吃大型動物身上的蒼蠅,這就是我和蓋爾格之間共生關係的寫照。他是電腦的剋星,光是接近就能引發故障,因此我常花大量時間在他的座位上,努力搞清楚這次是什麼零件融化了。雖然我努力了半天也不確定到底有沒有修好電腦,但蓋爾格依然給我珍貴的回報,分享他的智慧與建議。對於菜鳥學徒而言,這個交易實在太理想。

作為旅行與探險部門的負責人,蓋爾格幾乎在全世界各地進行書籍交易(註)
作者註:他堅持他不是藏書家,只是將一部分買來的書放在家裡。
。我強烈懷疑那些書他全部看過,因為他知道太多怪怪的故事,永遠說不完。他述說的方式有如施展魔咒,讓人不由自主相信,不過呢,我認為回憶錄與歷史書籍中所謂的真相,往往很有彈性。遊記、日記、錯誤到好笑的古地圖⋯⋯蓋爾格全都知道。他是這個領域的達人,徹底體現這個詞的意義。
學習正確編目是珍本
rare book,指傳世稀少的古書。
書店員工不可或缺的能力,至於何謂「正確」,則是見仁見智。身為書店學徒,除了搬箱子和修蓋爾格的桌上型電腦之外,所有時間我都用來向同事學習編目這門細膩的技術。
古書店日常「小」事與語言的藝術
在古老時代,當恐龍與郝松太太(Mrs. Hawthorne)
本書第4章介紹的獵書人。獵書人會從鄉下或二手書店挖掘遭受冷落的珍貴書籍,以低廉價格買下,再送往競爭激烈的大城市出售,從中獲利。
郝松太太的先生在過世前留下「了不起的園藝主題藏書」,莎樂倫書店多年來一直向她採購。但後來這些藏書賣完之後,郝松太太開始向書店兜售她自其他地方購入的書籍,成為了獵書人,但作者認為她的選書品味相當錯亂。
統治地球,書店沒有彩色影印機這種利器,也不可能列印出大量圖片寄給藏書家。大部分的交易(至今依然有一部分)全憑龐大的銷售目錄,以超小字體印刷,詳細描述最新存貨的資訊,一一寄送到藏書家的家中,他們會迫不及待翻看,瀏覽一行行文字尋找令人垂涎的珍寶。

藏書家非常龜毛,因此從事書籍買賣的人面臨非常獨特的挑戰──以盡可能精準的方式描述一本特定書籍,讓對方了解那本書的所有優缺點。於是誕生了編目這門藝術,以各種專有名詞、簡略縮寫、迂迴暗示描述一本書,盡可能不過度依賴圖片。任何一天,我們都會看到書店員工埋首書堆,緊皺眉頭思考手上這本書到底該不該有19張圖片。

編目這件每天必須進行的小事,包含了從「我買下了這本書」到「這本書已經上架了」之間的許多程序。首先必須確認版本,將所有資訊登錄到電腦檔案系統中,以便後續參照。然而,最難的部分在於,如何精準記錄書本經歷時間考驗之後的狀態。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數百年來,這個行業的人開發出一整套書籍相關術語──在外人看來毫無意義的詞彙。

傳統上,描述書籍時都會使用這種奇怪的語言,主要有兩個理由。首先,這種書籍交易使用的獨特語言可以讓人以極度正確的方式表達,不必耗費時間寫上好幾百個字;第二,則是優雅的語言能減輕買家受到的打擊。大部分的珍本書都有細微缺陷,儘管如此,在描述時不需要那麼率直。與其老實說出一本書內頁嚴重斑駁,以喪屍電影作為比喻,這本書早該被拖出後門,一刀結束痛苦折磨;相較之下,使用「色斑」(foxed)這個詞不是好多了嗎?書商習慣將綿羊皮封面稱為「軟羊皮」(roan),以小牛皮製成的紙則是「犢皮」(vellum)。如果將一本書描述為「手藝精巧」(sophisticated),就表示我們知道,這本書被動過手腳,可能是造假,也可能「有人非常努力想讓這本書看起來像初版」,儘管如此,我們認為這一點不但無損書的價值,反而能增加歷史意義。在我們看來,這是一種特色,而不是缺陷。使用正確術語是一種演出,是精心打造的儀式,是書籍交易的祕密握手方式,藉此來吸引有鑑賞力的客戶。

菜鳥店員浮沉於編目學海
我學會這門技術如何運作之後,詹姆斯搬來一堆堆書籍放在我桌上,我以卡特的鉅著《藏書ABC》
作者註:這是一本非常厚重的書,之所以出名,除了因為能讓人對珍本書術語有初步認識,也因為作者酸到無可救藥,他討厭所有人,而且清楚表達出來。
譯註:《ABC for Book Collectors》,作者約翰.卡特(John Carter, 1905~1975)是英國外交官、藏書家、珍本書商。
作為武器,動手一本接一本辨別。這些都不是高價書籍,學徒不可能用那種書練習──只要有書脊、書頁就可以。每當我流露困惑的表情,就會有人晃過來,大喊一個我完全無法理解的詞,我乖乖寫下來,就這樣一次次重複,直到終於參透其中的關鍵。

光是掌握基本要訣,便要花上不少時間,因為在接觸最基礎的工作之前,必須先學習很多東西。這本書是紅色的嗎?可不能這麼說喔,其實是紫紅色,或者是酒紅色。裝幀呢?真皮。哪種皮?不對,不是牛皮,是軟羊皮。斑點不是斑點,而是輕微「水痕」。那不是半摩洛哥,是四分之一摩洛哥,而這裡的「摩洛哥」並非國家,是山羊皮。

除了這些令人昏頭的術語,一般的古書商還必須針對書籍的狀態做一番評論。例如說,你可能認為這本書「狀態優」,也可能說「此書狀態佳」。一般人或許會認為,這兩個詞都能用來描述沒有嚴重缺陷的書籍,然而在古書買賣這一行,兩者的意義截然不同。只有剛從天使懷抱中取出的書籍,才能得到「優」這個評價,而所謂「佳」的書不如拿去燒掉算了,因為剛才你還說溜嘴,這本書根本是狗狗的早餐。將任何書籍評為「堪讀」則是天理不容的行為。我有一次企圖這麼做(僅此一次),結果詹姆斯立刻殺過來,緊抓著我寫的那份敘述,用力到指節發白,然後壓低聲音說以後千萬不准再把這兩個字以那種方式組合。

正如同鑽研任何學問一樣,編目之道學海無涯,因為當你對材料了解越多,便將隨之進化。而與其他學問不同之處在於,編目稱不上是藝術,也絕不屬於科學,比較像是全然沒有標準、任人各自發揮的嘉年華煙火。我剛才忘記說了:9成的書商對於每個術語都有自己的專業見解,而且會隨狀況而改變。

想像一下這個場景。我一臉迷惑,眼前的書比我雙手張開還大,放在辦公桌上的感覺有如讀經台上的聖經,一看就知道憑我的能力無法應付。詹姆斯飄然經過。哦,那是對開本(Folio)
對開本尺寸為30.5×48.3公分
,他針對書的尺寸發表看法。意思就是很大一本書,僅此而已。我才剛拿起筆來,又換蓋爾格飄然經過。他看看我的筆記,然後說:不是對開本。仔細觀察書頁安排的方式,就會知道這其實是四開本(Quarto)
四開本尺寸為24.1×30.5公分
。他漫步去忙別的事,又換別人飄然而至。基本上呢,這是帝王八開本(Imperial Octavo)
帝王八開本尺寸為21×29.2公分
,然後以彷彿拔刀的動作抽出尺來。戰爭正式爆發,辦公區四面八方響起激烈砲火,就這樣熱鬧非凡地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而那本書依然沒有完成編目。歧異無法從根本解決,因為可以說所有人都是對的,爭執就這樣繼續下去,直到大家都累了,那本書被扔到問題書堆,等以後再處理。其實編目只是以無比小心的方式說出看法,最終還是由個別店員自行決定、承擔後果。

大部分的書店只要有超過一個店員,就會有一套「店用規格表」,所有店員都奉為圭臬。但規格表的約束力也會因書店而不同,莎樂倫給予店員相當大的解讀自由。不過如此一來,最慘的還是本人奧利佛,因為隨著時間過去(而且愈來愈多人加入),每個店員都下定決心要讓我接受最好的教育,也同樣堅持要我使用他們習慣的語言。直到現在,依然經常有人建議我這裡應該用句號、那裡應該用逗號,甚至為了一個不乖的省略號而召開勸誡大會。

苦命書的魔法保母,請你救救這本書
我在地下室的書架上亂翻,尋找可以藏葫蘆瓜
莎樂倫書店向獵書人購買的這顆葫蘆瓜,雙面刻有人像,彷彿值得收藏的寶物,卻始終不受顧客青睞,最後「性命」斷送在作者奧立佛的腳下,是本書第8章的主角。奧立佛為了藏匿葫蘆瓜的「屍身」,來到書店地下室。
的地方,手突然碰到一個濕濕的東西。我本能地縮手(因此推倒一堆學徒評鑑文件,我記得應該幾年前就丟掉了才對),強忍尖叫的衝動去找手電筒。

有了手電筒加持之後,我回到那裡,稍微深入檢查,動手搬走一些書,想找出究竟是什麼東西。一本滿是霉斑的狄更斯傳記。兩本初級植物學,想必是郝松太太的貢獻。一本魔術師相關書籍的目錄。在這堆書後面放著一個綠色盒子,彷彿刻意避開架子上的其他東西,以免被人看見。

我用手電筒照亮,發現這個盒子其實不是綠色,而是幾乎整個被侵蝕性極強的霉菌占領。旁邊的書似乎沒有遭到波及,這件事本身就能引起更多疑問,不過,如此一來就可以簡單拿出來了。我的抽屜裡一直放著一條髒抹布,隨時準備應付腐敗液體(註)
作者註:「奧利佛,你該洗抹布啦!」你或許會這麼對我說,但如果每個人的工作環境都一塵不染,盤尼西林就不會被發現了。(譯註:發現盤尼西林的科學家弗萊明忘記清洗培養皿便離開實驗室,數天後,他回到實驗室,發現其中一個培養皿內長了霉,但霉的周圍並沒有細菌。弗萊明假設這種青黴菌可能帶有能殺死細菌的物質,並將其命名為盤尼西林。)
。書店後面的牆壁總是很潮濕,看來這個箱子也是因為這樣而發霉,不過這本書不像是參考資料。有人特地費心訂製了書盒,換言之,這本書可能原本是要賣的,甚至可能已經想好要賣給誰了。我彷彿全世界最不情願的考古學家,用髒抹布稍微擦乾淨,發現側邊印著一個燙金的名字:艾德溫.朱德(Edwin Dr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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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樂倫古書店的書架上,展示許多珍貴藏書。(圖片來源/Henry Sotheran Ltd Facebook粉絲專頁)
莎樂倫古書店的書架上,展示許多珍貴藏書。(圖片來源/Henry Sotheran Ltd Facebook粉絲專頁)

好奇戰勝了噁心。我打開盒子,裡面放著一疊快要爛光的藍白小書,毀損非常嚴重。嗚呼哀哉,這可是初版的狄更斯小說,任何珍本書店店員都能一眼認出,即使放在漆黑房間的另一頭,我們也絕不會看錯,這是我們的詛咒。而這套書呢,絕對是狄更斯未完成的遺作《艾德溫.朱德之謎》(The Mystery of Edwin Drood)。肯定不是什麼學術參考書。

我查了一下,系統裡沒有紀錄,換言之,這套書應該放錯地方超過10年了,最後終於躲不過潮濕的摧殘。我把書從盒子裡拿出來,但又不知道該放哪裡才合適,於是先用塑膠膜包起來,心想說不定還能救回一部分。在這種狀況下,能求救的對象只有一個。

所有書生而平等,只是有些比較苦命。當收到歷盡滄桑的書本時,我們會送到樓下的「修復」部門。雖說叫修復,但其實並無法恢復原貌,但也不算造假──而是兩者之間。負責修復的人名叫史蒂芬,身材矮小、雙手靈巧,從光陰伊始便從事這份工作。他總是一臉無奈的笑容,眼神彷彿看穿一切,他一手負責修復書本的繁重工作,盡可能讓書本呈現出良好狀態,他採用的方式屬於實驗性質,混合膠水、希望與巫術。如果他在辦公室,或者剛好天時地利人和,那麼,就會在樓梯底下找到他,藏身於一堆書本之下,正努力修復受損的書本內頁或蝴蝶頁。他和祕書長共用這個空間,他們兩個擠在這個舒適的小角落靜靜作伴。這些年來,我拿過不少死狀悽慘的書本向他求救,他從來不會拒絕,也不會說沒辦法修。

我一直認為修復書本的工作應該很有趣,只是我的手不夠巧。修復的重點在於製造假象──在正確的點上進行修理與支撐,盡量減少外力介入。話雖如此,有一次我親眼看他修復撕破的書頁,使用的手法讓人完全看不出痕跡。我也曾經看他把整個蝴蝶頁換掉,但是結果和原本的一模一樣。當然啦,販售書本時必須清楚說明所有進行過修復的地方,不過感覺起來依然像施了魔法(註)
作者註:不只一次,顧客來找我爭論,他們會堅持說明明沒有經過修復,但事實上整個修復的過程都在我眼前進行。
。要如何成為書本修復師?我毫無概念。史蒂芬絕口不提,就算在網路上拚命搜尋也查不出他們來自何方。我猜想可能有一個神祕組織,每年舉行大型集會,但也可能他們會自動出現在需要他們的地方,就像電影《歡樂滿人間》(Mary Poppins)裡的魔法保母。我也曾經短暫考慮過,說不定史蒂芬能夠修好葫蘆瓜,但我決定等到犯罪線索消失之後再請他幫忙。
「裝幀」這門即將消逝的技藝

如果書本的狀況實在慘到無法修復,但我們依然必須出售(可能是手稿,或是有簽名,會因為外觀而影響價值),那通常會以重新裝幀或換新書盒的方式處理。如此一來,就必須交給裝幀師處理,他們會將封面拆掉,換上新的皮革,通常來自特殊的牛、高級的羊,或是顧客指定的材質(我知道你很想問,我就先說吧。沒錯,基本上也可以用人皮做封面,但觀感不佳)。裝幀是一門即將消失的藝術,這門行業曾經非常熱門,但因為顧客漸漸體認到原始裝幀值得保存,因此裝幀業便開始沒落。

以前許多書店(包括莎樂倫)會在店內自行處理大部分的裝幀工作。事實上,我們店裡一直留著裝幀工具,最近才賣給偶然逛進來的顧客,這樣或許也好,至少能重新派上用場,或許是當作復古騎士比武的道具,也可能用作家居裝飾。裝幀業凋零造成很麻煩的結果:可靠的裝幀師很難有空檔──所謂可靠,也就是一分錢、一分貨。裝幀業有個神奇的現象,顧客一旦討價還價,裝幀師的閱讀障礙就會突然發作:如果你等了8個月終於拿到裝幀完成的書,卻發現華麗燙金的書名不太對勁,《偉大的展望》變成《偉太的譫妄》、《小杜麗》變成《小肚臍》(註)
譯註:《偉大的展望》(The Great Expectation)與《小杜麗》(Little Dorrit)都是19世紀英國文豪狄更斯的作品。
,你很快就會學到不能亂砍價。裝幀師的預約清單非常長,而且找裝幀師就像找水電工一樣──可以立刻接案的人8成都有問題。

在非常罕見的狀況下,搶優秀裝幀師的競爭會變得太過狂熱。不久之前發生過這樣的事:一位年紀很大的裝幀師(在業界相當知名),到了90多歲還在工作。可想而知,隨著年齡增長,他的工作量逐漸降低,大家都認為他可能來日無多,於是急忙拚命下單,生怕他隨時可能雙腿一伸,前往裝幀師死後的世界。說不定那是一片原野,到處是天國的牛,裝幀師必須一一向每隻牛道歉。總之,大家開始瘋狂爭奪可憐的老人家,我聽說好像有個人為了能搶到他的服務,不惜搬去他家。幸好現在他已經揮別人世了,不必繼續受苦受難。不過呢,我一直認為這個故事有如伊索寓言,告誡大家千萬不要在工作上表現太傑出,否則到了90歲還會遭到貪婪的書商綁架,關在地窖裡被逼著做書籍裝幀。

唉,大家應該猜到了,裝幀費用很高。很少有書值得花那種錢,受損到必須重新裝幀的書更是如此。如果一本書無法修復,也不值得花錢裝幀,會有什麼下場?那麼這本書就慘了。如果我們收購到這樣的書,有時會送去地下室的印刷品部門,他們可能會把書頁拆下來做成裝飾。我們在這方面一直相當成功──畢竟能救回一點是一點,總比完全沒救來得好,我們通常會小心翼翼拆下有藝術價值的部分加以保存。這一步非常重要,因為下一步就是沒有人願意說的悲劇了。

當書籍毀損到毫無價值也無法挽救時,就只能丟棄或回收,(如果有空間)也可以留著自己欣賞。每當我告訴大家這件事,他們都會一臉驚恐地看著我,彷彿我建議拆除巨石陣
譯註:位於英格蘭威爾特郡埃姆斯伯里(Amesbury, Wiltshire),幾十塊巨石圍成大圓圈,其中一些足足有6公尺高。據放射性碳定年法的結論是約建於公元前4,000~2,000年,屬新石器時代末期至青銅時代。
,空出地方來蓋超市。然而,珍本書這個行業之所以能夠存活,正是因為大部分的舊書都不值錢。我們這門生意的性質就是如此,從財務角度看來,絕大部分的古董書都毫無價值。因此,如果要投入書籍交易工作,最好趁早練出堅強意志力,在打包準備捐給二手書店或慈善書店時,不去聽書本的哭喊哀求。
《從前從前,有間古書店:英倫傳奇書店亨利.莎樂倫的日常, 除了書業秘辛,還有鬼魂與受詛咒的書》,奧利佛・達克賽爾( Oliver Darkshire)著,康學慧譯,悅知文出版
《從前從前,有間古書店:英倫傳奇書店亨利.莎樂倫的日常, 除了書業秘辛,還有鬼魂與受詛咒的書》,奧利佛・達克賽爾(Oliver Darkshire)著,康學慧譯,悅知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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