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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柔安/川普是最毒的那顆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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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唐納.川普的長子小川普(Donald Trump Jr.)在個人推特發布了一張一碗盛滿彩虹糖
彩虹糖發源自英國,不過經典的「碰到彩虹吃一口彩虹」(taste the rainbow)廣告詞出自美國公司的發想。
(Skittles)的圖片,圖上寫著:「如果我有一碗彩虹糖然後我告訴你光其中3顆就足以殺死你。你會抓一把來吃嗎?」、「這就是我們的敘利亞難民問題。」、「讓美國再次偉大!」而小川普的推文寫著:「這張圖說明了一切。我們一起來結束那些不把美國視作第一優先的政治正確言論。#trump2016」
(原Tweet圖因侵害版權已遭刪除,可見BBC連結:http://www.bbc.com/news/technology-37495094)

這則貼文馬上被群起撻伐,許多人發布敘利亞兒童難民的照片大罵小川普冷血,也有人反諷說擁有槍枝的人豈不更可能毒害美國社會。而那張彩虹糖圖片的拍攝者──英國的大衛.齊多(David Kittos),驚訝地發現自己Flickr上的糖果照被盜用後,澄清道:「他(小川普)的使用未曾經過我的允許,我不支持他的政治理念且永遠不會拿他的錢讓他使用我的圖片。」他又說:「1974年,當我6歲時,我是一名逃離土耳其軍隊入侵的賽普勒斯難民,所以我絕不允許這張圖被拿來傷害難民。」

敘利亞難民真的會毒殺美國嗎?

彩虹糖不是第一個被比喻作難民的有毒食物。德國納粹的報紙曾經稱猶太人為「毒蘑菇」,其四散的人民會毒害各地;而這屆美國共和黨內總統候選人初選失敗的麥克.赫卡比(Mike Huckabee),曾用「毒花生」比喻敘利亞難民;甚至一個月前共和黨的另位成員,亦發過一則稱敘利亞難民「毒彩虹糖」的推文(繼川普妻子抄襲蜜雪兒.歐巴馬過去演說之後,他兒子也抄襲了他人的推文)。

去年,歐巴馬總統在歐洲各國施壓及聯合國要求下,才允諾美國要分擔更多全球難民的責任。敘利亞內戰逾今5年,聯合國難民署統計難民人數超過480萬人。之前美國僅核可兩千多位難民入境,而去年歐巴馬承諾提供1萬名敘利亞難民庇護的目標在今年8月底達標。但這1萬2千多位難民對比整體敘利亞難民危機,實在是杯水車薪。

由於去年有30個州政府拒絕讓敘利亞難民入州(即便州政府拒絕難民的舉動可能違憲),在國內反對聲浪洶湧的情形下,敘利亞難民必須等待長達18個月至兩年的審核過程,方有機會入境美國。

小川普口中像毒糖果的敘利亞難民,是美國所有外籍人士入境審核中最被嚴苛對待的一群。除了審查生理狀況、個人經歷,亦需要經過面談,政府還會審查身分有疑慮者的社群網站記錄。

然而美國移民政策研究所(Migration Policy Institute)去年10月公布的數據則顯示,自2001年9月11日後美國庇護了78萬多位難民,只有3位因規劃恐怖攻擊活動遭到逮捕,並且皆非敘利亞籍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操作民粹及恐懼、對立族群的納粹黨,把猶太人比喻作毒蘑菇。可悲的是,1930年代許多的德國猶太難民乘船抵達了美洲,竟因為美加對德國間諜和共產主義入侵的恐懼,被迫遣返回歐洲。幸運一點的猶太難民最後到了英國,其餘的人分散於那些將被納粹佔領的歐陸國家。

難民們逃難尋求庇護,卻被逃難國與庇護國兩者的恐懼政治夾殺──猶太難民的例子,是回去面對等待著他們的屠殺與毒殺;至於敘利亞難民,當周邊國家如約旦、土耳其和黎巴嫩漸漸不堪難民湧入的負荷,或許也只能回國接受砲火摧殘、或許為情勢所逼成為伊斯蘭國的一份子。

小川普把敘利亞難民比喻成毒彩虹糖,利用後911對中東恐怖攻擊的恐懼,鼓吹民眾反對提供庇護。殊不知,小川普和川普強烈反難民的立場,把難民們推回戰亂恐怖的火坑,說不定反而會助長伊斯蘭國勢力,那才真的是把人民置於維安風險之下。

庇護難民們會毒殺美國社會嗎?

1997年出版,榮獲美國國家書評獎(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 Award)的《黎亞:從醫病衝突到跨文化誤解的傷害》,是一本講述寮國苗族難民移居美國經驗的重要著作。書中描繪1970、80年代苗族難民的困境,許多與現今敘利亞難民的遭遇相似。

為了離開因戰火血流漂杵的寮國,苗族難民拿出畢生的積蓄給往來邊界的計程車司機,好逃往泰國,正如同敘利亞難民們支付巨額搭乘地中海超載的船隻一樣,賭上一生性命──而有多少苗人和敘利亞人在顛簸的途中喪命,都是未知數。

兩場迫使人民顛沛流離的戰爭,也都能見到美軍的身影:越戰期間,美國曾支持寮國的反共政府並訓練苗人軍隊,更不用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波斯灣戰爭、伊拉克戰爭到敘利亞內戰,美國都有介入。

寮國和美國在物質、科技、經濟上發展的差距,使得苗族難民抵達美國後受到極大的文化衝擊,歷經各種歧視,亦引起美國社會對庇護難民的反彈。尤其高失業率的苗族難民多需仰賴福利金救濟,因而遭受到不少州政府排斥。同樣地,總統大選競選期間,川普曾抱怨難民帶給華盛頓州龐大的經濟負擔。

然而《黎亞》提醒,看重家庭親情的苗人「未能達到美式成功標竿,幾乎全與經濟有關。(但)假如我們用社會指標,如犯罪、虐待兒童、私生子和離婚的機率來評鑑,那苗人的表現也許比大部分難民群體都要好,甚至優於大部分美國人,只是我們的文化並不重視這些形式的成功。」(第219頁)這本書的15週年出版後記,更補充了1997年後,苗人在美國社會逐漸開枝散葉、遍佈不同職業的情景,在政治與經濟領域皆有其影響力。

雖然苗人社群仍相對弱勢,但許多苗人已有能自主生活,進而有能力推動文化教育、少數族裔醫療照護等改革,改善苗人與美國主流社會的衝突。這不僅體現了難民與庇護國家的社會共榮共存的可能,苗人家庭緊密的連結,更展現了不同於主流強調個人價值的文化面貌。

由於難民相關制度的改進,現今敘利亞難民安置地點的安排已不同於1980年代苗族難民被分送到25個州、「像奶油般薄薄地塗抹在整個國家」(第205頁)的情景,而會考量親戚的居住地或敘利亞籍聚落所在的地點,以降低難民生活適應的難度。

過往越南籍、索馬利亞籍、盧旺達籍等難民移居美國的經驗,充滿了族群間的挫折與摩擦,難民與庇護國的關係絕非山姆大叔吃掉了一把彩虹糖那麼簡單。不過《黎亞》這本書彰顯了,難民的適應問題可以從了解彼此的文化開始獲得改善。

比起帶有敵意地視敘利亞難民為毒糖果,更應該要真誠對待,協助難民解決困境;此外,在履行人道救援義務的同時,反思外交政策,才能更能豐富美國社會的文化多樣性。

誰才是最毒的那顆糖果?

其實把敘利亞難民比喻成毒糖果,並非是近年彩虹糖登報的唯一案例,2012年特雷沃恩·馬丁(Trayvon Martin)命案就是另一起。

2012年2月26日,非裔高中生馬丁在佛羅里達州的街區,被白人、拉丁混血巡守員喬治.茲莫曼(George Zimmerman)懷疑形跡可疑,兩人發生扭打,茲莫曼用手槍射殺馬丁。當時馬丁的隨身物品皆無法證明他有犯罪意圖,包括:打火機、手機、耳機、現金、一罐西瓜酒精飲料,及一包剛從附近便利店買來的彩虹糖。事後茲莫曼被無罪釋放,美國各地發起大規模的示威遊行,彩虹糖的包裝、糖果都成了抗議道具或聲援的募款商品。這起命案還激發了日後非裔美國人社群社會運動「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標語

光今年9月,美國已發生3起黑人平民遭警方射殺的事件,促使人們再次舉起「黑人的命也是命」的牌子走上街頭。而相關示威遊行引發了流血衝突,美國社會的族群對立愈發嚴重。但面對不安定的時局,川普竟說非裔美國人生活的社區彷彿戰區,嚴重冒犯了非裔社群;他還說過要在美墨邊界築牆阻擋非法移民、以及叫敘利亞兒童難民回老家等殘酷言論──絲毫看不出川普促進族群和諧的意願。

發表仇恨性言論、行種族歧視傷害,川普算計著金錢和權力,利用恐懼拉攏對經濟衰退感到焦慮、對既有體制不信任的白人選民(特別是藍領勞工)。川普陣營的論調,呼籲排除非我族類,方能「讓美國再次偉大」。極度諷刺的是,打算用毒彩虹糖說再次進行劃界排除的小川普,盜用的卻是一張難民拍攝的照片。一碗盛滿彩虹糖的圖片,看似為典型的美國文化象徵,然而難民拍攝彩虹糖照的事實,卻更反映了美國文化的組成與跨國影響,包含多元族群互動的現實。

只看見白人選票利益、恣意傷害其他族群,就如親身體會過逃難移居之辛苦的彩虹糖照拍攝者齊多所言:「他們是純然的貪得無厭。」與敘利亞難民相比,恐怕川普等人才是毒害美國社會的毒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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