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現場X讀字書店】

陳夏民/《潮人物》害我進化成真正的派對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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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現場

上網,把(虛擬的)書丟進購物車,結帳,物流配送,小七取件。 人和書的關係,可以無縫接軌、冰冷順暢。 人和書的關係,也可以不止於如此。 走進書店,拿起一本書,撫摸書皮,打開讀幾段,書頁翻飛間,耳邊傳來生祥樂隊的歌曲〈南風〉:「我的鑰匙變孤僻/吵著回鄉找屋/海風北上幫忙敲門/它一身酸臭」,在哀婉的嗩吶聲中,你不經意地看到架上就有一本《南風》攝影集,和許多環境議題的書放在一起。你打開,彰化大城鄉,倚著牆渺小如螻蟻的老婦,下一頁,濁水溪出海口有如猙獰異形盤據的六輕工廠。你因這沉重議題而想得出神,一隻店貓忽焉躍過,扯亂思緒的線頭,你望向櫃檯後方,店員羞澀地朝你眨眨眼,你想和他聊一本書,他卻把你引進閱讀的蹊徑:從一片葉到一棵樹,進而是一整片森林。 2016年11月起,《報導者》在每週末推出書評專欄,由閱讀現場的第一線觀察員:北中南的獨立書店輪流推薦心頭好。 人與書的關係,因為書店,有了景深與溫度,以及更多的可能。

每個月初,我都期待午後上班的白兔傳訊息給我,告訴我:「今天有您的包裹。」那天晚上,不論多累,我一定走進書店迎接,只因《潮人物》來了。

曾經得過金鼎獎的《潮人物》雜誌,其實不太符合金鼎獎給人的(乖乖或是中規中矩的)印象,對我來說,這雜誌帶著一股野性。你很難將之歸類成一般的生活風格雜誌,也沒辦法說它是文青雜誌,因為它很任性又很瘋,只要跟人有關係,什麼題材都有可能。

2015年12月號,主題是「偽選舉公報」,用二十來面的篇幅去談當時的大選,洋洋灑灑滿滿都是字,雖然內容不一定全都符合主流認知,但讀起來真是瘋狂真是爽。2016年5月號,主題是「專櫃小姐的街頭時尚大秀」,找來各種職業的櫃姐走秀,有點幽默卻又帶點疼惜小人物的心情,讀的時候嘴角會微笑。2017年4月號是「徵婚啟事」,延續了今年2月號主題「家」,從陳玉慧同名作品起始,去討論一個個城市中的小螺絲釘,如何期待愛情到來,並且成家。

至於我最喜愛的,莫過於2015年7月號「台灣上半年低智商文化報告」。這一期幾乎貼滿政治不正確的標籤,但讀完之後,你卻會被逼著重新思考,一味服從主流意見有可能落入哪種田地。最令我佩服的,是《潮人物》從來不會避諱站在主流意見的反面,卻能以嘲諷或自我挖苦的方式,去化解讀者的內在衝突。

當然,不是每一期都能夠完美達陣,但也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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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夏民、潮人物、書摘
《潮人物》。(攝影/陳夏民)

幾年前,有機會認識《潮人物》社長萬岳乘──我早已忘了是因為國際書展交換名片,還是先從臉友開始的──總之,我們都是創業的人,雖然規模不大一樣,但我習慣偷偷觀察同類的動向,一邊擔心這麼任性的雜誌社要怎麼獲利,一方面則是好奇,在許多立場上與我不大相同卻又超級幽默好玩的這位前輩,是如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印象當中,他就像豢養食客三千的孟嘗君,身邊總是圍繞著朋友,而他的臉書,幾乎可以同時看見任何隸屬不同社會、政治光譜的朋友在上頭留言。我也經常在別人臉書文章上,聽見對方參加了萬社長舉辦的派對,稱讚不已。

「應該是進階版派對動物了,好強。」我常常暗自稱讚他。

有幾次,他邀我去喝啤酒,但我總因為工作或陰錯陽差沒能到場。一直沒到也算爽約,但好客如他,偶爾還是會傳來訊息,詢問我的狀況,表達關心。後來,當我因為過勞而厭世,覺得沒辦法面對自我的時候,他再次傳來訊息,問我要不要一起喝酒。

這一次,我答應了。就在日期敲定後幾天,他提醒我當天記得帶書參加位在他們辦公室的party,說他那一幫朋友都會好好支持我。「讓他們花錢買書很好。」我依稀記得他是這樣說的。

派對當晚,我和小子拖著一小行李箱的書過去,憂心到時是否又得拖回家。不過才一進門,就發現小小的辦公室裡擠滿了人,有些西裝筆挺,有些則是藝術家打扮,而萬總編則是滿頭大汗,前來迎接我之後,急切地打開麥克風──辦公室裡面有裝滿啤酒的冰箱,還有麥克風這會不會太誇張──鄭重地念出我的名字,之後才介紹我的出版社給眾人聽。之後,我們各自與陌生人社交,但三不五時,他便帶著朋友到我面前,好好地介紹我,要朋友掏錢出來買書支持我。

直到走出他們辦公室的那一刻,我才確定,那一個派對是為我而辦的。

回程路上,我表面平靜,和小子交換派對心得,但內心其實受到很大的衝擊。我從沒想過,這世界上會有人願意賣面子,要求朋友去挺一個素昧平生的他者。這是我從來不曾做過的事情,但因為這件事情,我嘗試去信任新朋友,為他們付出一點。

另外,鼓鼓的皮夾則是另一個提醒:賣書賺錢不需要害羞,再怎麼樣都是做正當生意,不該因為不好意思賺錢、談錢而辜負過往的自己。

後來,我又參加了萬社長的派對,這一次是在常青餃子館的試酒會。那或許是形式意義上,我人生第一次參加的應酬。那天,我喝掛了,甚至後來在開會時跑進廁所裡抓兔子(是我人生最痛苦的酒醉經驗沒有之一)。但那天過後,我不再那麼容易喝醉。

無形當中,這些刺激(無論是否含酒精)都成了氣度的訓練,而我在某些面向的轉大人,或許都得歸功於萬社長(吧)。

去年年底,店長正偉告訴我他要舉辦跨年派對,營業時間要從凌晨12點延長到隔天早上10點。我怕麻煩,一度反對,但後來想起了那一個派對──還有萬社長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滿頭大汗卻熱情招呼客人的身影──也就同意了。

跨年夜,我獨自在出版社工作室喝完一杯烈酒,便折進書店,只見門內滿滿是人,多數圍桌談天,也有少數落單的,自個兒坐在角落拿著書靜靜地讀。

我看著那些人,快樂的人,聊天的人,喝酒的人,讀書的人,再想起在派對上總覺得很笨拙的自己,覺得這樣挺好,也就默默許了一個新年新希望:期待2017年,我能夠辦一個比《潮人物》辦公室更棒的派對,那或許就是我晉身專業派對動物的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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